百官聚集在碼頭相送,目送著巨大的官船緩緩離開水門,駛入寬闊的運河。
張瓚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看向沈聿的目光,如同看一個背叛門墻的敗類人渣。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袁燮笑道:“這樣的結局,或許是你我羨慕不來的呢。”
張瓚被袁燮一句不軟不硬的搶白堵的半晌說不出話來。
……
沈聿在碼頭送鄭遷離開,回到內城時,已是午后,堂屋里已經沒了地方下腳。
許聽瀾和季氏正在為三個考生準備鄉試的考箱,擺了滿地的考試用品。
沈聿蹲下身翻看,一式三份的藤箱,每箱共有三屜,上層是小爐、銀碳、拉珠、號簾、墻圍、被褥、枕墊、釘錘等;中層是筆墨、硯臺、裁刀、漿糊等,下層是精致的細點、醬菜、米鹽、雞蛋等食料。
沈聿打趣道:“怎麼不把床鋪灶房都給他們搬過去?”
許聽瀾白他一眼:“九天六夜窩在那麼小的號房里,如果不吃好睡好,別說答題了,鬧病怎麼辦?”
沈聿掃一眼一個比一個精氣十足的子侄們。
季氏又手把手的教三人煮粥,幾時放臘肉,幾時放蔥花。
“蔥花過分了吧?”沈聿道,這哪里是去考試的?
“蔥姜提味,還能驅寒。”季氏堅持道。
把沈聿說的都餓了,眼見沒人搭理自己,出門叫郝媽媽給他做一碗雞絲面來,他也要放蔥花。
湊合補了頓中飯,又遣人去找懷安回來。
管家對著小廝擠眉弄眼:“快,去國子監叫小爺回來。”
“不用替他遮掩。”沈聿蹙眉道:“去書坊找,書坊找不到就去皂坊。”
“是。”小廝唯唯應下,跑了出去。
沈聿今天倒不是抓懷安逃學的,而是真有重要的事。
讓他回房換了一身月白色的鄧絹直裰,頭發梳理的一絲不茍,帶著網巾,讓沈聿眼前一亮。
面容清雋,眉目疏朗,還真像個溫文爾雅的世家公子——只要別開口說話。
“爹,到底什麼事啊?”懷安問。
“謝伯伯回來了,帶你去見見他。”沈聿道。
“真的!”懷安一驚一乍。
沈聿耳際一陣嗡嗡,苦口婆心的勸道:“一會兒見到你謝伯伯,裝的……表現的穩重一些,進退有度,斯文有禮,盡量少說話。”
懷安一頭霧水:“那可是謝伯伯呀,我什麼的德行,他難道不知道?”
沈聿道:“士別三日還要刮目相看呢,你別管他知不知道,照做就是了。”
第 170 章
謝彥開祖籍京城, 京中的住宅常年留了下人料理,族中親戚間或幫忙看顧,即便如此, 多年無人居住,物舊人新,依舊忙亂。
許聽瀾派人來過一次,帶了家里慣用的花匠和工匠, 幫韓氏重新移栽了一些花木,將房屋破損處修補復原,收拾了好幾日, 才恢復了住人時的樣子。
謝家開門迎親會友, 恢復正常的應酬交際時, 業已進入八月。暑熱徐徐退去, 天氣漸漸涼爽,恰是一年中最舒服的季節。
車廂里,懷安正襟危坐, 正在醞釀情緒。
只安分了片刻功夫, 還是忍不住問:“爹,謝伯伯又不是外人,為什麼要裝模作樣的?”
沈聿道:“陸伯伯升任禮部侍郎, 國子監祭酒之位空缺, 你不給日后的新祭酒留下一個好印象嗎?”
“什麼?”懷安如遭雷劈:“陸伯伯要調走,謝伯伯接任?”
沈聿點點頭。
“您怎麼不早說啊, 我也沒帶點像樣的禮物。”懷安一臉懊惱。
回想自己小時候, 還把人家撞到池塘里染了風寒, 回頭當了祭酒,不會給他穿小鞋吧?
沈聿白他一眼:“小小年紀, 不要見誰都想著行賄。”
懷安趁老爹看向窗外的功夫,朝他扮了個鬼臉。
“你好好表現,中秋節下免你三天功課。”沈聿道。
“真的?!”
“真的。”
說話功夫,馬車停至謝府門口。
謝彥開這段時日暫時賦閑,等待朝廷的安排,不出門會客的時候,就在家里修養身體,跟家人打打牌下下棋,整日悠閑自在,怡然自得。
舊友登門造訪,為謝家空置多年的宅院聚氣,謝彥開自然是高興的,親自到門口迎接,請他進前院喝茶。
懷安朝著謝彥開行禮:“小侄見過謝伯伯。”
謝彥開先是一愣,對上懷安黑亮的眼睛:“這是懷安?!”
沈聿笑著默認。
謝彥開上下打量懷安一眼,驚呼道:“幾年不見,長這麼大了!我一時都有些恍惚,以為是懷銘呢。”
懷安剛要開口爭辯,他哥這麼大時可沒有他高,忽然想起老爹的囑咐,又閉上了嘴。
“聽說進了國子監讀書,想必學問也長進了不少吧?”謝彥開又問。
懷安唯唯應是,如何眼觀鼻鼻觀心的靜靜待在一旁,假裝自己是空氣。
沈聿將懷安一年多來最好的一次月考文章拿給謝彥開看——還是經過反復打磨修改的。
謝彥開以常人難以企及的速度瀏覽全文,稱贊道:“長進不小啊!”
“很不成器。”沈聿笑著自謙道。
謝彥開反駁道:“凡事要循序漸進,你當人人都是懷銘不成。”
懷安剛想跳起來表示贊同,被老爹淡淡一掃,又垂著腦袋不做聲了。
謝彥開笑著打趣道:“這孩子,小時候話很多啊,怎麼長大反倒認生了,居然還臉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