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帝白他一眼:“你可真會寬慰人。”
“去內閣傳旨,將這個趙淳……”皇帝說著,話音戛然而止。
因言降罪嗎?不是他的風格,當年言官把他欺負到那個境地,他也只是聽了懷安的建議,戲弄了他們一番了事。
皇帝靈光一閃:“沈懷安最近在做什麼?”
陳公公道:“回陛下,沈公子入學了,在國子監坐監呢。”
……
國子監三天一次背書,不但要熟記文詞,還要通曉義理,懷安正坐在廣業堂臨時抱佛腳呢。
身旁的張郃戳戳他:“《大誥》一百字背完了嗎?”
“沒有。”懷安搖頭道:“昨天前天都請假了。”
“哎,誰不是呢,該今天請假的,日子算錯了。”張郃嘆道:“等著挨訓吧。”
兩人正交頭接耳,監丞在門口喊道:“沈懷安。”
懷安一驚,不是吧,這麼小的聲音都聽得見……
他硬著頭皮起身出去,只見監丞身邊還立著一隊太監,對他說:“沈監生,陛下急召。”
懷安不敢怠慢,回堂中向周博士告假,在幾個狐朋狗友羨慕的目光下,迅速逃離了廣業堂。
懷安一走進御書房,先對皇帝表示感激:“陛下,您可真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陳公公朝他使眼色,皇帝正郁悶呢,可千萬別惹得龍顏震怒。
只見皇帝癱在御座上,仰頭望著房梁,正盯著梁上的福壽祥云紋發呆,聞言收回目光:“此話怎講啊?”
“劉公公再晚點來,臣就要被周博士罰了。”懷安道:“足見陛下神機妙算,料事如神。”
皇帝臉上終于有了點笑意,甚至暗自感嘆,要是滿朝文武都像懷安這樣說話,他的日子該何其舒心啊。
懷安又問:“不知陛下急召臣來有何吩咐?”
皇帝想起趙淳,又重新開始生氣,命陳公公將趙淳的三份奏疏遞給了他。
懷安一份一份看過去,看到第三份,臉都嚇白了。
好家伙,趙伯伯瘋了嗎!連上三道奏疏,把能罵的都罵了,不能罵的也都罵了,主打一個雨露均沾。
他放下奏疏,一本正經的強調:“陛下,臣跟這個趙淳沒有任何關系。”
抓同黨的時候不要算上我!
“誰問你這個了。”皇帝白了他一眼,屏退左右,低聲道:“快給朕拿個主意,如何才能出了這口惡氣!”
懷安愣了愣:“陛下,趙知府遠在地方,不了解陛下,妄下判斷了,陛下只需用行動告訴他,您不是是非不辨,忠奸不明的昏君,只怕他夜里醒來,都會慚愧的扇自己一記耳光呢。”
皇帝聽到這個答案,沉默良久,雖然不夠解氣,但足夠欣慰。
“懷安也長大了。”他嘆道。
懷安如今已長起了身量,在外處事像個大人似的,唯獨在這些看他長大的長輩們面前,不自覺的幼稚一些。
他聞言向皇帝施了一禮:“陛下,趙知府曾任安江知縣,是臣的父母官。那年臣尚且年幼,依然記得知縣老爺是一位愛民如子的好官。即便他言語有所偏狹,看在他一心為了朝廷和百姓,陛下就不要與他計較了。”
皇帝苦笑:“他說來倒是輕巧,眼下朝中乏人,鄭閣老一旦致仕,誰來統領內閣?”
懷安心里吶喊:我爹呀,我爹那個老五可以越級當首輔的,我不是很介意。
不過這話只能在心里說一下,他倒是不介意,前面三位會罵街。
懷安故作發愁,嘆口氣道:“臣也不知道,要是姚師傅在就好了。
”
皇帝忽然抬眸,姚濱,他許久沒聽過這個名字了。
第 169 章
說完這句話, 懷安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氣,又跟皇帝扯了幾句閑話,蹭了頓御膳, 陪太子騎了兩圈馬,直到申時才離開宮禁。
沈聿今天下衙早,懷安先向他匯報了皇帝召見的經過。他話音帶著點得意,原以為老爹會震驚趙伯伯的三份奏疏。
沈聿果然一臉意外:“你小子, 居然沒出餿主意?”
懷安:……
“君子有所為與所不為,我也是講原則的。”懷安認真道。
沈聿欣慰極了:“好好好,你接著說。”
懷安接著道:“陛下擔心鄭閣老致仕, 內閣無人主事。”
“你是怎麼說的?”沈聿問。
“按您說的, 不管陛下問什麼, 就提一句姚師傅。”懷安道。
沈聿點點頭。
“爹, 我沒說錯話吧?”懷安問。
“沒有,說得很好。”沈聿道。
懷安一臉狡黠,伸出一只手來:“給錢給錢, 辛苦費。”
沈聿只是淺笑一下, 從衣襟里摸出一張紙:“辛苦費不急,咱們先分析一下你這個月的考勤。”
懷安笑容盡失,撒腿就跑, 被老爹抓住脖領又拎了回去——內心極度崩潰, 都已經這麼大了,依然沒辦法逃出老爹的手掌心。
“今天原本該背多少書?”沈聿問。
“《大誥》一百字, 本經一百字, 《四書》一百字。”懷安老實回答。
“拿書來, 就在這兒背,我看著你背。”沈聿道。
懷安垂頭喪氣, 拖拖拉拉的去找書,一邊絮絮叨叨:“別人十年寒窗苦讀是為了當官,我都已經當官了,我在皇帝面前都能說得上話了,為什麼還要苦讀……”
“再多啰嗦一句,就多加一百字。”沈聿瞪眼道。
懷安捂著嘴躲到書架后面。
片刻露出一個腦袋:“爹,鄭閣老真的會致仕嗎?”
“那要看鄭閣老的意思。”沈聿道。
老師苦熬半生,終于登頂首輔,一品柱國,天下文官之首,有戀棧之心可以理解,可是謝彥開落寞回京,趙淳突然“發瘋”,眼看事態越鬧越大,這個時候急流勇退,也未嘗不是保存晚節的最優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