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才真是“皇家一頓飯,百姓三年糧”呢。
皇帝的神情忽然變得沉悶陰郁,殿內的氣氛也因此凝滯起來,宮人太監齊齊屏住呼吸,連皇后也不敢再多言。
懷安最近也聽說了那位素未蒙面的雍王的那些行徑,簡直不能用惡劣來形容,說他狠毒吧,引狼入室,致外敵入侵,生靈涂炭,確實夠毒,可偏偏毒的不夠徹底,真到了逼宮之時,又對自己的親爹下不去手,說他愚蠢吧,能干出這麼一件驚天動地的大案,說他聰明吧,每一個環節都在犯錯,生怕不給祁王留活路……
大號熊孩子,純純禍害人!
所以他很理解皇帝現在的心情,老爹和最寵愛的小兒子把家底折騰光了,留下個四面透風的爛攤子給最不受待見的大兒子,換誰能咽得下這口氣?
陪著皇帝皇后用完膳,太監奉上茶水,還給兩個孩子端來酸酸甜甜的消食湯。
綠茶清香解膩,皇帝漸漸從躁郁的情緒中抽身出來,對榮賀道:“你要記住,切不可學你四叔驕奢淫逸,心術不正。”
榮賀知道父皇心情不好,只有唯唯應諾的份。
懷安一句話,打破了沉悶的氣氛:“陛下如果實在生氣的話,去牢里揍他一頓得了,如果一頓不解氣,就兩頓!”
皇帝眉峰一挑,居然很有道理哎。
宗人府大獄,關押圈禁著的都是犯罪的皇族。
皇帝披著厚實的黑色披風,蒙著頭,在府丞及看守的引領下,步入黑暗的廊道。
“雍王怎麼樣?”皇帝問。
“回稟陛下,每天胡言亂語,瘋瘋癲癲。”看守道。
關押雍王的甲字號牢房在最盡頭,甲字號牢房,倒也還算干凈。
角落里蜷縮著頭發蓬亂雍王,見到有人來,忽然站起身,揮舞雙手:“臣服吧,朕的子民。大亓江山在我腳下,萬方諸國在我腳下!爾等何人,還不速速跪下?”
皇帝摘下兜帽,指著發瘋的雍王下令:“給我打!”
七八個精壯太監立刻擠牢房,將雍王按倒在地,刻意避開要害部位,一頓生猛的拳打腳踢,打的雍王哭爹喊娘,滿地打滾。
“清醒些了嗎?”皇帝站在牢房外面問。
雍王牙齒被打落了兩顆,顫顫巍巍支起半邊身子,啐出一口血痰:“小人得志!”
“接著打!”皇帝懶得跟他廢話。
又是一頓暴揍,血花飛濺。
皇帝長長舒了口氣:“果然痛快多了!”
雍王到死都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麼莫名其妙挨了兩頓揍。
……
一到小年,京城的年味兒就越來越足了。
許聽瀾在兒媳的協助下,指揮下人們灑掃院落房屋,準備祭灶事宜。
懷銘今天休沐,帶著弟妹們寫春聯,誰住的院子誰來寫,寫得再丑也要貼上。
懷安覺得這規則多少有點針對自己,不過沒關系,主院里住著的孩子只有他和芃姐兒,只要爹娘不嫌丑,他臉皮很厚的。
芃姐兒又去胡同里買零嘴了,興高采烈的拎著一包油滋滋熱乎乎的炸年糕回來,往娘親和嫂嫂嘴里送。
陸宥寧忽然偏頭一陣干嘔,許聽瀾輕拍著她的后背,問她身邊的丫鬟:“大奶奶近來吃什麼了?”
丫鬟回憶道:“沒什麼特別的啊,就是給老爺燉湯那日,大奶奶本想著嘗一口,忽然就惡心反胃,打那開始,沾一點油腥就作嘔。但那湯老爺也喝了,沒有任何不適。
”
懷安在一旁聽著,心想,老爺其實也挺不適的……
許聽瀾嗤的一笑:“老爺有不適那還了得。”
言罷,命人速去請郎中來診脈,果然診出了兩個月的身孕。
新生命的悄然而至,為這個新年更添一絲喜氣,懷薇懷瑩貼著嫂嫂噓寒問暖,芃姐兒圍著石桌蹦跳。
只有懷安勉強跟著笑了幾聲,因為在他心里,大哥老成持重,功名加身,很早就像個大人了,可是嫂嫂看上去實在不大,過了年才十七歲,放在后世才是個高中生。
他知道世道如此,可真當這一幕發生在眼前時,還是覺得不太舒服,如果是芃姐兒,或是他愛的女孩兒,在這個年紀承受產子之痛,想想都覺得心梗。
“懷銘,送送郎中。懷安,去衙門里,叫你父親告假回來。”許聽瀾道。
懷安回過神,一臉為難:“不知道爹在吏部還是兵部。”
許聽瀾這才想起,丈夫如今是掌了實權的部堂高官了,不再是翰林院里閑的不用放鹽的清流學官了。
全家人都盼著沈聿趕緊回家分享喜訊,誰知他派人回來說,晚飯在衙門里用過了,今天要晚些回來。
懷安嘆了口氣,嘟囔著:“有沒有加班費呀,沒有可虧大了。”
……
華燈初上,人流如織的西長安街,一頂官轎停在一個很不起眼的胡同口。
“壓轎。”
長隨一聲吩咐,從轎中走下一名緋袍官員。官員正是沈聿,他朝著昏暗的胡同里看看,一言不發的往里走。一干扈從提著燈籠跟在后頭,為他照亮前行的路。
胡同狹窄逼仄,攏共沒有幾戶人家,偶有雞犬叫聲,男女孩童說話聲,再往里走便都聽不見了,連大街上嘈雜的叫賣聲都幾近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