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聿嗤的一聲笑了:“你才多大?每天操心這麼多事。”
懷安反駁道:“我不小啦,祖母說您九歲的時候,每天嚷著要當伊尹、顏淵呢。”
沈聿干咳一聲掩飾尷尬,寬慰道:“所以那是九歲時的想法,等你長大就會明白,不如意事常□□,可與語人無二三。你啊,從小順風順水,極少受挫,一時遇到些困難就愁眉苦臉。”
懷安爭辯道:“誰說的,我讀書時經常受挫,承受能力可好了。”
沈聿又氣又笑,勺柄敲了他的腦袋一下:“你怎麼有臉說的?”
懷安捂著腦袋咯咯直笑,也不知在笑些什麼。
這一世他過得確實順風順水,探花郎爹,白富美娘,狀元哥哥——人說條條大路通羅馬,他根本就是生在羅馬。可即便這樣,他依然心存社稷,憂國憂民,像他這樣長得又帥又志向高遠的人,實在是不可多得啊!
眼見一大碗冰酪馬上見底,沈聿皺眉道;“回去別告訴你母親和祖母。”
“別告訴什麼?”懷安眨眨眼:“您帶我吃冰酪還是打我腦袋?”
沈聿一瞪眼:“都不許說!”
懷安攝于老爹淫威,忙捂住了嘴巴。
……
四月二十六日,皇帝祭祀炎帝神農。
不知收到了哪位神仙的法旨,非要去流民村微服私訪,體察民情。
由于開國天子出身貧賤,歷代天子巡視田間,親自體驗耕種,頒布一些惠民政策,這并不罕見。可是放在一個骨灰級老宅男身上,大約相當于黃河上凍,鐵樹開花的奇觀。
殿外,蟬鳴聒耳,酷暑肆虐著大地,孝順的祁王擔心父皇龍體吃不消,小心收起一副活見鬼的神情,表示愿意替父皇走一趟。
皇帝巴不得不用出宮門,當即答應了祁王的“請求”,連推辭一下的姿態都懶得做。
祁王回到府里,瞧見兩個孩子在前殿的廣場上你追我跑,不禁蹙眉,不熱嗎?
既然不熱,那就一起隨他去雀兒山巡視,既能當做散心,又能體驗一下尋常百姓的耕作之苦。
兩人聞此噩耗,內心無比崩潰,沒事出來瞎溜達什麼?躲在屋里吃著冷飲看書它不香嗎?
可是容不得他們拒絕,一行官員、隨從皆已就位,只見老爹和陸伯伯他們換上了細布直裰,尋常讀書人的打扮,懷安嘆氣,不知道有沒有高溫補貼呢。
天上沒有一絲云彩,太陽滾燙,地表泛著熱浪,懷安穿著單薄的夏衫遠遠綴在后頭,像一棵熱得耷拉腦袋的麥苗,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
祁王還在前面自鳴得意的對沈聿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帶孩子們出來走走,對他們沒壞處,你看他們,多開心啊。”
沈聿回頭,見兩個孩子“開心”的都快癱在地上爬了。
忍俊不禁的附和道:“他們從小錦衣玉食,受不得半點挫折,該出來體驗一下民間疾苦了。”
一行人沿著山路往上走,時隔一年多,流民村早就改頭換面。炊煙渺渺,屋舍儼然,沿雀兒河的水源開墾出一片片整齊的農田,村頭立起了村牌石,上面刻著新的村名。山南的叫做“南雀兒村”,山北的叫做“北雀兒村”。
令祁王和沈聿驚訝的是,懷安和榮賀似乎對此地頗為熟悉。
譬如有一位老伯駐足看他們,兩人便主動打招呼:“嘿,老伯!”
老伯便咧嘴笑道:“兩位小公子又來招工啦?”
“不是,”懷安托詞道,“來找人。”
祁王話音里充滿無奈:“整個京城還有你們沒去過的地方嗎?”
沈聿更是無奈,前年年底在此賑災,與這些流民朝夕相處一月有余,換上布衣居然就不認識了,都沒人沖他打招呼……
兩人嬉皮笑臉的胡亂應著,繼續跟旁人熱絡的問好。
……
百姓們被烈日曬得黝黑,熱汗順著滾燙的肌膚砸在地理。他們正舉著鐮刀搶收小麥,即便是抬頭打聲招呼,也馬上低下頭繼續忙碌。
祁王駐足環視片刻,侍衛奉上一個水囊,里面是清冽的山泉水。祁王擺手道:“孤不渴,給兩個孩子喝。”
兩個孩子汗流浹背,也不同他客氣,接過水囊一人灌了幾大口。
“這樣酷熱難耐的天,要是下一場雨就好了。”祁王道。
“不好不好。”懷安道:“搶收麥子的時候下雨,是會影響收成的。”
“哦……”祁王恍然。
片刻,一個粗布短打的老漢緩緩直起腰,見有外人造訪,沿著田壟走出來問:“不知幾位老爺是……”
祁王身邊的官員對他說:“老兄,你先忙,我們只是隨便看看。”
老漢心生戒備,一雙漆黑的眼睛滴溜溜從他們臉上掃過,忽然看到了沈聿。似乎覺得此人頗為眼熟,便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問:“敢問這位相公,您可認識一位姓沈的翰林老爺?”
沈聿淺笑道:“正是在下。”
“恩公!”老漢忽然跪下,給沈聿磕了個頭。
沈聿慌忙起身:“老兄快快請起,萬萬使不得。”
老漢起身,眼含熱淚對沈聿道:“草民是本村的里長,幸蒙恩公相救,我們這些流民,才能有屋住,有田種,恩公您看,麥子豐收了!”
沈聿展眼望去,是一片片金色的麥田地,輕風拂過,麥浪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