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原野間滾了半天,連根雁毛也沒捉到。
正欲敗興而歸,叢林里傳來幾聲咒罵:“哎,誰家的馬?他大爺的……滾一邊去……哎呦!”
懷安原本把月亮拴在樹樁子上,回頭一看空蕩蕩的樹樁和半截兒咬斷的韁繩,心一慌:“爹,月亮跑了。”
父子倆循聲追去,剝開叢生的荒草,便見月亮正轉著圈兒的騷擾一個獵人,獵人立足不穩一屁股栽到簍子里,連人帶簍翻倒在地。月亮依舊不依不饒,都快把人家的褲子扯下來了。
“月亮!”懷安吹了聲口哨,月亮賞臉扭頭瞥了他一眼,繼續扯人家褲子。
沈聿急忙上前,將月亮拉到一邊,拍拍它的脖頸,扔了根胡蘿卜給它,總算消停下來。
懷安忙不迭地道歉,上前幫忙扶起獵人,幫他拔下套在屁股上的簍子,簍子很重,里面竟然是兩只捆著兩翅和爪子的活雁。原來月亮掙脫韁繩,是看到了獵人捕雁,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爹,快來看,這兒有一對大雁!”懷安激動壞了。
獵人倒也實在,兩只大雁只賣了他們二兩銀子。還順便告訴他們,捉活雁要根據它們的習性,只能智取,不能硬抓云云。
沈聿牽著月亮,懷安拎著兩只大雁,父子二人與懷銘幾個碰頭。
三人發出異口同聲的驚嘆。
懷安開始向大家吹牛,他和老爹是如何如何根據大雁的習性,分別用了聲東擊西、打草驚蛇、瞞天過海、關門捉等妙計……
“抓到的?”懷銘問。
“買到的。”懷安道。
三個哥哥險些閃著腰,將懷安薅過去一頓□□。
沈聿啼笑皆非,一行人也算“大獲全勝”,帶著二兩銀子換來的活雁回了家,統一口徑是憑借他們機智的頭腦和高強的武藝捉來的,絕對不是買的。
許聽瀾原與婆婆妯娌打賭,猜想他們一定捉不到,可大伙兒的看法一致,根本湊不成賭局,最后還是芃姐兒支持老爹和哥哥們,押上了自己一年的壓歲錢。
這下賺翻了。
芃姐兒都顧不上搭理老爹和哥哥們。捧著自己的錢匣子在祖母娘親嬸嬸姐姐面前轉了一圈,賺了個盆滿缽滿。
沈聿將大雁交給李環媳婦,命她找兩個籠子仔細養著,瞠目結舌的看著芃姐兒:“這孩子改行賣藝了?”
眾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叫爺兒幾個趕緊去洗澡,一身泥點子,臟的要命。
……
如懷安所料,坑多蘿卜少,是升官發財的好季節。本月廷推,沈聿升任國子監祭酒,掌翰林學士,官居四品。終于摘掉了官銜前面的“副”字,躋身高級文官之列了。
正四品官員按照慣例可以蔭一子入監,懷銘馬上參加春闈,完全用不到,懷安年齡還小,至少還要再過個五六年。
“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啊。”懷安咋舌搖頭。
“小哥哥,咱家只有你一個雞犬。”芃姐兒急急的跟他擺脫關系。
懷安才發現自己把自己罵進去了。
他是樂暈了頭,九歲就獲得了中央國立大學的入學資格,這就是官二代的快樂啊!
與此同時,他終于背完了《孟子》,本以為自己熟讀四書,也算小小文化人了,如法炮制,讀完《五經》,就可以直接躺平,等著入監了吧。
誰知老爹又拿出他已經讀完的《中庸》——四書再過一遍,這次要帶著程朱的集注,全文背誦。
“什麼,又來?!”
工作量之大,讓懷安瞳孔震顫。
翻開《四書集注》,懷安簡直要瘋了,天知道這兩位老人家哪來這麼多話?非要用無數復雜生澀的文章去詮釋最簡單的道理,讓人越讀越迷茫,越讀越糊涂,然后再從似是而非中探索更深層的含義。
可是沒辦法,理學盛行的當下,朝廷欽定了科舉考試必讀的經注,全國的讀書人都要奉為圭臬,反復研習。
懷安攤牌了,不干了,罷工了。
“爹,我不想讀書了。”懷安道:“我想回老家種地。”
沈聿也不惱,平靜的問他:“種紅薯嗎?”
懷安點點頭。
沈聿沉吟片刻:“也不是不行,但你要想清楚,枯坐書齋確實辛苦,但好歹夏天有冰,冬天有炭。稼穡之艱辛,那是面朝黃土背朝天,一身力氣百身汗,趕上旱澇蝗災,你個大男人還有一把力氣出來做工,妻兒老小都得跟著你當流民。”
懷安眼前出現了一副凄涼景象,衣著破爛的自己帶著老婆孩子,頂著凜冽的寒風逃離故土……
他撥浪鼓似的搖頭:“算了算了,不種地了,我經商,經商是我最擅長的!”
沈聿又道:“經商……也好,只是你沒有官身,勢單力薄又富有,在官府眼里就是待宰的羔羊。”
懷安眼前,出現了自己被官老爺養肥就殺、栽贓陷害,和老婆孩子被穿成一串押赴刑場的畫面……
他不禁打了個寒戰。看看老爹,尷尬的揉揉鼻子,將自己扔到桌子底下的書重新撿了回來。
第 112 章
沈聿就喜歡愛惜生命又好糊弄的小朋友, 淺淺一笑,攤開書本一字一句的為他講解,朱子他老人家是如何解答圣人之言的。
懷安坐立不安的扭來扭去, 總想去看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