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當時陳甍家人盡喪,除了軍械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他既不好拂了下屬的美意,又不忍心讓陳甍失望,只好答應下來。陳甍因此獲得自由出入軍器局的資格。
懷安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從袖子里掏出一個小布包,將一小把黑色顆粒倒在桌上。
“小萌哥,我有一個驚天發現!”懷安激動的說:“這些受潮板結的火藥,敲碎了放在銃膛里,會有極大威力。”
陳甍拿起來聞了聞,果然是硝石的味道。他將信將疑,決定過幾日拿到軍器局試驗一下。絕知此事要躬行,軍火試驗往往伴隨著危險,只是要盡可能想辦法避免,比如預防靜電,比如使用延長火繩等。
云苓再次進來喊懷安出去用晚飯,懷安又鉆進被子里。
片刻,許聽瀾聲音里壓著火氣:“沈懷安,趕緊出來,我數到三……一!”
懷安一個激靈,穿鞋下床,去堂屋吃晚飯,拖沓的腳步是他最后的尊嚴。
次日,沈聿花了整整一天時間,耳提面命,掰開了揉碎了給他們講道理,讓他們把“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道理刻在腦子里。
到了月中,懷安和榮賀跟著陳甍來到軍器局,像極了劉姥姥進入大觀園,這也稀罕,那也新奇。
而且懷安發現,這里的工匠一律穿著老棉布制成的薄襖,連官員也不敢穿戴絲綢,通身純棉衣裳,就是為了防靜電。古人的智慧果然不能小覷。
懷安和榮賀從進入二院時就被要求換上了布衣布鞋,看著對方的樣子直樂,果然是什麼馬陪什麼鞍,驟一換上粗布短衣、圓口布鞋,怎麼看怎麼滑稽。
軍器局的書吏待陳甍十分客氣,一來因為他是馮大使的高徒,二來看在老上司陳充的面子 。
“別笑了,聽我說。”陳甍事先與他們約法三章:“這里是軍械重地,不是玩鬧的地方。進去以后,不可以喧嘩打鬧,不可以亂碰任何東西,要是不聽話,我就再也不帶你們來了,煙花也別想做了。”
二人連連保證,絕對不會亂說亂動。
……
乾清宮,永歷皇帝練完晚課,緩緩睜開了雙眼。
“什麼時辰了?”皇帝問。
“回主子,亥時了。”馮春答。
“下午有誰來過嗎?”
“鄭閣老來過,說工部有一本奏疏需要請示陛下再行票擬。”說著,馮春奉上一本劄子。
永歷皇帝翻開來看,神情陰晴變化:“你可知道說的是什麼?”
“奴婢不知道。”
皇帝冷笑:“朕的好孫子,玩炮仗把祁王府給炸了。”
“啊?!”馮春配合著皇帝,做震驚狀:“沒傷到小皇孫吧?”
“沒有。”皇帝將劄子扔回到托盤上:“只是毀了世子所的一座偏殿,祁王要求工部派人修繕。工部派員去了祁王府,發現多處宮殿年久失修,祁王想借此機會一起翻修。”
馮春微微躬身,這并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何況祁王府真的多年未曾修葺了。據說前年大雨還沖塌了兩間宮殿,畢竟是住在天子腳下的親王,太寒磣也不像那麼回事。
馮春擔心道:“只是一氣兒拿出這麼多錢來修王府,戶部那邊可能批不下來啊。”
皇帝冷哼:“你還真猜對了,工部叫戶部出錢,戶部哭慘賣窮拿不出來。真是奇哉怪也,工部戶部都是他吳琦的人,左手伸進右口袋,豈不是想怎麼掏就怎麼掏,還要向朕哭窮?”
馮春躬身不敢應答。
皇帝越說越氣,一甩寬袖,打翻了小太監手里的托盤:“貪污朕的銀子時眼都不眨一眨,要他們花錢的時候,錙銖必較、一毛不拔。”
馮春知道,王府修與不修,在皇帝看來并沒有多麼重要,皇帝恨的是他們貪污朝廷的銀子,只把小頭分給大內,大頭全進了自己的腰包,等到朝廷需要用錢的時候,又以此來糊弄搪塞于他。
馮春問:“主子爺,該怎麼回復鄭閣老?”
“還能怎麼回復?他們不是有個小閣老嗎?讓戶部找小閣老要去!”皇帝呼吸愈發凌亂,不得不重新閉上雙眼,緩慢調息。
馮春只好命手下速去內閣交辦。
春雨霏霏,整個紫禁城籠罩在煙雨之中。
皇帝讓戶部工部都去問小閣老,吳琦的值房就亂成了一鍋粥,給祁王修房子,就要挪動別的款項,得罪人,不給祁王修房子,皇帝那邊又不知如何交代。
吳琦冷笑:“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自老爹掌權以來,他一向不把祁王府放在眼里,每年的歲賜能拖就拖,等著祁王派人給他送禮,才讓戶部松松手把本屬于祁王的銀子發放下去。
吳琦從不怕皇帝過問,問就是財政艱難,捉襟見肘,只能先顧軍國大事。反正皇帝不喜歡這個兒子,自然不會擔心他是不是沒錢花,且祁王性格懦弱,又清楚自己的處境,從來都是忍氣吞聲。
這次怎麼不忍了?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那也得是爹疼娘愛的孩子才行啊。
“祁王身邊都是些什麼人?”吳琦滿目鄙夷:“這種事都敢上報,簡直是自找死路。”
打發走聒噪的眾人,吳琦在值房內踱步,習慣性的叫來羅恒,命他立刻策動御史上書,彈劾祁王教子無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