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親自上前,挑了一大一小的兩盞燈,命隨從付錢。
又從侍衛那里要來點火的取燈兒,命眾人留在原地等,只身上前走到兒子身邊,將兩盞蓮花狀的河燈依次點燃,輕輕放到河面上去,推遠。
大河燈在前,小河燈緊隨其后,搖搖晃晃,漸行漸遠,與“銀河”匯聚在了一起。
河燈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它們承載著對逝者的思念,漂向未知的遠方,光明留給生者以慰藉,為死去的人指引方向,悲切中又帶著終會重逢的期望。
榮賀怔怔望著河面,靠在父親不太堅實,但很溫暖的肩膀上。
……
翌日,懷安一大早去王府,就受到榮賀一頓猛烈譴責。
他自知理虧,賠著笑道:“昨天我們在街上遇到了拐子,利用拐來的孩子碰瓷,那小孩子可憐,險些被馬車壓到。”
榮賀沒經過多少事,聞言駭然道:“還有這種事?最后呢?人抓到了嗎?”
懷安也不知道,只說回去再打聽后續。
兩人將集合起來的錢湊在一起,立了個小賬本,開始做預算,籌劃童書館的事。
……
日頭西斜,沈聿從外面回來,剛換好一身居家的衣裳,懷安就抱著一盤切好的甜瓜來到爹娘屋里,搬個小板凳往當中一坐。
一邊吃瓜一邊問:“爹,昨天那人抓到了嗎?!”
沈聿道:“抓到了,順藤摸瓜,一舉端掉了一個窩點。”
昨日公差跟著婦人轉進一個無名的小胡同里,胡同盡頭只有一個院門,他們踹門沖進去,發現除了險些被馬車撞到的孩子,床上還躺著一個病怏怏瘦骨如柴的女孩兒,公差們守株待兔,等這家的男人回來,居然還帶著七八個乞兒。
三木之下,一對男女當場招供,他們其實也是流民,偽造了路引得以留在城內。這些孩子有些是路上偷來的,有些是從流民手里騙來的,一路利用他們乞討、碰瓷兒、坑蒙拐騙,兩人過的有滋有味。
上元節,京中的權貴富人都會去燈市上逛,兩人一合計,不能錯過這個發財的好機會。男人帶著大孩子去乞討,女人帶著小孩子去碰瓷,誰知碰上了順天知府的馬車。
公差將其投入大牢,幾個孩子帶回衙門,有父母的尋找其父母,找不到父母的,十歲以下的送去慈幼局,十歲以上的令衙中佐貳官員分擔一下,暫且帶回家去,給點活干,給口飯吃,總比在外面凍死餓死要強。
“太可恨了!”懷安咬牙切齒:“人販子就該千刀萬剮!”
許聽瀾道:“是啊,不拘是窮人家還是富人家,孩子都是爹娘的眼珠子,丟了該多著急啊!”
沈聿瞪了懷安一眼:“聽到沒有?以后再亂跑,被人販子拐走賣了,就再也見不到爹娘了!”
懷安不料這話題又扯到自己身上,抱著甜瓜打算開溜。
給老爹揪住脖領拎了回來,他賠笑道:“爹,我已經八歲了!誰會拐這麼老的孩子呀?”
沈聿板著臉:“人販子管你八歲還是十八歲,便是三十歲四十歲,被拐賣的也有不少。”
不信可以看看因謀害懷安而被賣到西山挖煤的沈壽,過得是怎樣生不如死的日子。
“您總不能盯著我到三四十歲吧?”懷安道:“您那時也有五六十了,都開始掉牙了,還要擔心兒子被拐賣,說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話……”
“我說一句,你有十句話等著跟我頂嘴!”沈聿挽起袖子抄家伙,怎奈這小子是有預謀的,提前出溜到了門邊,抱著甜瓜奪門而逃。
許聽瀾捋著眉心嘆了口氣:“他不把人販子賣了就算祖上積德。”
……
成衣鋪開業,遠比懷安想象中要低調得多,甚至連爹娘都不曾露面,全部交由家人、掌柜打理。
畢竟沈聿人在官場,家里的諸多生意還是要頂著家人的名義,以免授人以柄,影響仕林風評。
懷安在老家的書坊也是一樣的道理,如今要在京城開書坊,則更需低調,畢竟他是個讀書人——算是吧,轉為商賈對學業名聲都有影響。
雖然他對時下歧視商人的社會環境嗤之以鼻,但是沒辦法,人在屋檐下,他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名聲,但必須在意老爹的。
他可是立志要當小閣老的人。
所以懷安幻想的剪彩儀式是搞不成了。為此還特意給自己取個了馬甲號,準備在外“行走江湖”的時候使用,名字就叫許三多。
許自然是隨娘親的姓,三多意為多才,多能,多金!
沈聿對此表示無語,回想當年為兩個兒子取名也算煞費苦心:
銘者,稱揚其先祖之美而明著之后世者也。所以長子取名懷銘。
共給之之謂安。好和不爭曰安。所以次子取名懷安。
現在這個逆子,要給自己取名叫……許三多?
懷安一臉興奮的問:“怎麼樣,爹?其實我還是很有才華的,只是輕易不顯露而已。”
沈聿擱筆,朝他招了招手:“來,你過來。”
懷安后頸一涼,撒腿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爺倆在院子里追逐,懷安一邊跑,一邊講道理:“您是一個心胸寬廣的人,要海納百川,包羅萬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