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懷安腦袋向前一磕,醒了。發現自己把口水弄到大哥衣服上去了,怪不好意思的。
懷銘道:“我們走進去,走吧。”
懷安揉著惺忪睡眼跟著大哥跳下車。
原來胡同口停了幾輛馬車,家門口也停了兩輛,將狹窄的胡同堵得水泄不通,進進出出的許多小廝仆婦正在搬東西。
二人驚喜:“是祖母和嬸嬸他們來了!”
家里熱熱鬧鬧的,李環媳婦指揮著下人們整理箱籠,有條不紊,忙而不亂。
不但二嬸回來了,二叔也回來了,他奉命回京接收的以兵代賑的流民,正好回家好好過個年。
一家人都聚在上房說話呢,見兄弟兩個進去,又是一陣喧騰。
兩人給祖母行了大禮,拜見叔叔嬸嬸,與兄弟姊妹問好。
懷安圍著祖母說了一大堆好聽的話,把祖母哄的合不攏嘴,鬢邊新生的白發都變成閃著銀光的亮銀色。
陳氏將懷安攬在懷里,因舟車勞頓而疲憊的臉上滿是享受天倫的喜色。
“老大催得急,這一下子都來了京城,銘兒明年秋闈可怎麼辦?”陳氏問。
懷銘笑道:“祖母寬心,人要是考得上,住在橋洞底下都能考得上。”
陳氏一愣,隨即大笑:“糟糕糟糕,怎麼一時不見,銘兒也變得促狹了!”
“母親看這些個孩子,才半年不見長高了不少!”季氏道。
“是啊。”陳氏笑道:“芃姐兒都滿地跑了,我們哪里能不老呢?”
正躲在人堆兒里偷果果吃的芃姐兒突然被點名,碩大的柑橘吧嗒一聲掉在地上,咕嚕嚕滾落在二叔沈錄的腳下,整個娃原地呆住。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沈錄剝開那顆橘子,招手讓侄女過去。
芃姐兒這年紀還不太記人,分開半年就容易生分,沈錄身上又帶著武將的殺伐之氣,躲在哥哥姐姐們身后,又忍不住好奇,只探出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
許聽瀾見狀:“芃兒尤其愛吃橘子,前天吃得上火流鼻血。”
陳氏忙道:“可不敢再這樣吃了!”
許聽瀾是怕二叔尷尬的說辭,結果芃姐兒為了一口橘子居然真的跑到沈錄面前,撐著膝頭大喇喇坐在了他的身上。
抱著團團一派稚氣的小侄女,高大魁梧的漢子險些化成了一灘水。
“就吃一瓣,好嗎?”沈錄好聲好氣的與她商量。
芃姐兒昂著小腦袋,霸氣十足的伸出兩個手指頭。
沈錄毫無原則的答應著:“好好好……”
怎麼都好。
……
臘月下旬,沈聿料理完手頭的活兒,收拾行李,準備回城。
帶著一眾官吏隨從出門時,忽見山腳下黑壓壓聚集了不少百姓——少說有數千人。
官兵上前一步擋在沈聿面前,按住腰間的刀柄。
卻見這些流民衣衫襤褸,扶老攜幼,攢動幾下,紛紛跪倒在地,頂禮膜拜。
為首的老者哽咽道:“我們牢記大人的恩情!沈大人,請受我們一拜。”
沈聿做官做到這份上,不是沒接受過別人的跪拜,可是眼前這數千人一跪,卻是他根本無法承受的。
他撥開官兵上前,親自攙扶起老者:“老丈請起!諸位父老鄉親快快請起!沈某愧不敢當。”
“沈大人!”老者道:“咱們流民村的男女老少,都是無家可歸之人,能活下來,有飯吃,有地種,全賴大人所賜!”
大庭廣眾之下,沈聿不能受這樣的話,要說是陛下的恩典,是朝廷的決定,自己只是代為施行,不斷請老者起身,請鄉親們趕緊起來。
流民們遲遲不肯離去,沈聿知道,他們漂泊日久,被人驅來趕去,生怕自己一旦離開,朝廷反悔,又會派官吏來驅逐他們。
便站上門前的高臺,高聲道:“諸位鄉親,此前本官脾氣大了點,是因為情勢嚴峻,怕死更多的人,還望諸位多多包涵。”
眾人紛紛搖頭否認,有些人已經聲淚俱下,七嘴八舌道:“大人都是為我們好,遇到大人這樣的好官,是我等之福!”
沈聿點頭道:“安置大家伙兒在此地安家,本官責無旁貸,本官走后,各位只需從縣里的安排,蓋好房屋,開墾田地。本官像向各位保證,你們放心在此地安居,朝廷的決策不會變。另外,本官已向縣衙遞交公文,年后流民村將正式更名為‘南雀兒村’和‘北雀兒村’。”
沈聿的聲音擲地有聲。
臺下先是一片靜默,不知誰喊了一聲:“謝沈大人活命之恩!”
數千人哭成一片,沈聿鼻翼酸楚,左右官吏、兵卒亦紅了眼眶。
終于打發百姓們散去,沈聿召集了值守的官吏議事,沉聲囑咐:“請你們務必記得,爾俸爾祿,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眾人心生惶恐,紛紛表示,絕不會欺辱虐待流民。
家里的大門已經挪了位置,讓他稍稍有些恍惚。
穿過二門和抄手游廊,回到正院,只見芃姐兒穿得像個毛球,正在院子里跳房子。見到他既驚又喜,張著小手朝他撲過來。
沈聿將她抱起來舉高,摟在懷里親了又親。
“扎扎!”芃姐兒笑著推開老爹,嫌棄他臉上的胡茬。
于是,本欲蓄須的沈聿,進門第一件事就是刮胡子——胡子這輩子都能長,女兒沒幾年就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