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的心情稍微平復了一些:孩子養到這麼大也不容易,擦干凈應該還能要。
于是掏出手帕,用水囊里的水沾濕,扯過兒子的手,不太溫柔的幫他擦手。
世子一早就等在王府門口張望,等懷安來了,朝沈聿行了個禮,身后的太監徑直去卸車,將一筐馬糞拎進世子所,一路小跑,怕誰會搶它似的。
祁王要見沈聿,兩個孩子勾肩搭背的往世子所方向走,一路還在談論月亮的糞就是比其他的馬多,吃得多拉得多云云。
到了世子所后園,發現榮賀也搞了幾筐馬糞,這下盡夠了。
“叫花伴伴來,他有經驗。”榮賀無厘頭的來了這麼一句。
沈聿來上課的時候,兩個孩子已經洗凈了手。他緊閉門窗,盡量不去聽外頭鏟糞的聲音。
后園,霧氣繚繞,宛若仙境……如果不聞味道的話。
從科學的角度解釋,馬糞中含有大量的纖維分解菌,堆肥時會產生高溫。
花公公蒙著臉,舉著鐵鍬,將打濕的馬糞和枯葉干草一鍬一鍬的混合,常年不事勞作的太監頭兒,累的哼哧哼哧直喘。
“咱這是……造的……什麼孽,咱爹咱爺都是鏟糞的,小時候家里窮,兒女太多,實在養活不起了,看咱長得最矮最小,把咱送進宮來……可咱又沒有子孫……為什麼還要鏟糞!”
“這叫堆肥。”劉伴伴糾正他。
“有什麼區別!”花伴伴杵著鐵鍬,帶著哭腔哽咽:“進了宮都躲不掉鏟糞的命!”
“你往好處想,也算繼承祖業了。”劉伴伴勸道。
麗嘉
花伴伴用衣袖揩了把淚:“咱內心是拒絕的……咱從來也不想……”
劉伴伴道:“快別白話了,早做完早收工。”
第 64 章
【永歷三十七年十一月朔日, 日有食之,眾星乃見,須臾復明。】
這天官員休沐, 沈聿的舅母做主遣來一個婆子,順便應懷安的邀請,將陳甍送到沈家玩。
這位姓王的婆子五短身材,面善但不木訥, 送她來的管事說:“王媽媽做事牢靠、手腳麻利、照顧孩子也盡心,太太只管放心的用。”
芃姐兒沒一會兒就跟她熟了,眼見她帶孩子耐心, 許聽瀾心里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
玲瓏得了太太一句準話, 不會隨意打發她配下人, 心里踏實了不少。去了成衣鋪后機敏的很, 做事格外勤快,漿洗灑掃熨燙理貨算賬,樣樣都能學著做。起先只在樓上轉悠, 一忙起來難免要下樓, 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將頭發在頭頂挽了個髻,羅帽青衣, 小伙計的打扮, 利落極了。
許聽瀾見狀,也不再提另作安排的事, 只說要她好好做, 再過兩年將她放良罷了, 姑娘年紀大好,就這樣留著, 她心里也不落忍。
玲瓏拉著她的手央求:“好太太,今后就留玲瓏在鋪子里吧,別將我放回家去,我什麼都能做,什麼都能學!”
許聽瀾蹙眉:“你這丫頭莫不是個傻的。”
玲瓏如撥浪鼓一樣的搖頭,她心里清楚得很,假使她今天被放回家去,明天又不知道要被賣到哪里,反正已經打定主意終身不嫁了,她寧愿自己的身契在沈家,也好過她的賭鬼父親。
既然話說到這兒了,許聽瀾也便不再管她,只要盡心盡力做事,她總不會虧待就是了。
……
祁王府一早賜下兩筐柑橘,懷安和陳甍兩個像半年前那樣,圍著茶爐烤橘子。
王媽媽領著芃姐兒進來,芃姐兒指著爐子上的柑橘直咽口水。
懷安故意不給她:“這也是便便澆的呦。”
說完,還扔了一瓣兒橘子進嘴里,贊道:“好甜好甜!”
爐子烤過,滿口果汁,又暖又甜。
芃姐兒鼓著白嫩嫩的包子臉,她在吃的方面很有些智慧,也不哭鬧,反而很有邏輯的說:“有皮包著的,不怕!”
懷安哭笑不得,掰了半個橘子,將上頭白絲剝下來,暖暖的塞進她的小手。
陳甍從書包里掏出一把不知從哪里弄來的鳥銃,雖然老舊,卻是弗朗機純進口,他將其繪成圖紙,發現有許多可以改良的地方,因此異常興奮,喋喋不休的跟懷安講解其中的原理。
懷安知道他的家伙都是報廢品,也就不怕了,還拿在手里戳弄把玩。
直到陳甍從兜里掏出一把彈丸,說:“這一把是真的,可以擊發。”
懷安一個拋物線就將它扔了回去,他可聽說這些古早槍支是很容易走火的。
“放心,我試過很多次了。”陳甍將懷安拉到隔壁院子里,找了個沒人的空地,教他如何裝填火藥,如何壓彈。
這是一支短銃,比后世的手*槍長那麼一點,不是燧石擊發,而是用火折點燃火繩擊發,用法比較麻煩。
沈家不比見慣了火器的陳家,懷安不敢真的發射子彈,只敢對著空蕩蕩的庭院瞎比劃。
這時天光突然暗下來,光線穿過樹葉的縫隙投影出異樣的影子。
“咦?要下雨了嗎?”懷安奇怪,今天一早艷陽高照,風也很干燥,不像有雨的樣子啊。
陳甍舉頭看天:驚呼,“快看!”
懷安順著表哥所指的方向,只見一個黑影正漸漸遮住太陽,黑影越來越大,太陽越來越小,天地間陷入一片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