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聿沉吟道:“你說得對,家里確實缺人手,還是我辭官在家帶他們吧。”
許聽瀾見他一臉認真,當即錘他一拳:“你瘋啦!”
沈聿嗤嗤笑道:“是我瘋了還是你瘋了,成衣店是你的心血,說盤出去就盤出去?”
許聽瀾無奈道:“那你說怎麼辦?”
沈聿道:“另給芃姐兒雇個奶娘吧,我這兩天就叫李環回老家,讓母親和弟妹他們盡快動身,一家人還能一起過個年。”
“那……懷銘秋闈時怎麼辦?”許聽瀾問。
“這麼大的孩子了,多使兩個人陪著,住客棧嘛。”
……
西廂房,被老爹坑來陪著懷安做功課的沈懷銘打了個噴嚏,蠟燭的火苗躥了兩下,滿室光影搖曳。
“大哥,你也著涼了?”懷安道:“要多喝熱水,我去給你倒。”
懷銘一把將他摁回椅子上,生無可戀道:“求你了,少爺。一個時辰了,不是喝水就是解手,踏實把功課寫完睡覺吧,明天不是還要早起打掃馬廄嗎?”
懷安訕訕的坐回原地。
片刻,懷安又想起什麼似的,忽閃著一雙大眼睛問懷銘:“大哥,我聽說茴香豆的‘茴’有四種寫法,你知道是哪四種嗎?”
懷銘長長吸了口氣:這是他弟弟嗎?這是他順風順水人生路上的攔路虎啊!
他有氣無力的說:“你要是能在半個時辰內做完功課,我可以給你寫五種。”
懷安驚呼:“太卷了!”
懷銘借機給他講了囊螢映雪、鑿壁偷光、劃粥充饑等幾個典故,意在激勵他,讀書靠的不是天賦,而是努力。
懷安很受激勵,信誓旦旦,一定要勤學苦讀,成為一個像老爹大哥一樣有學識的人!
半個時辰后,懷銘拿著一刀細膩潔白的宣紙去爹娘門外敲門。
許聽瀾還沒睡呢,聽是長子,忙叫他進來。
懷銘朝著老爹深深一揖:“父親大人,這麼好的紙,兒子平時也用不上,您收回去吧,懷安的功課兒子實在無能為力,您多費心吧。”
說完,未等沈聿反應,扔下宣紙就跑,帶起一陣風,許聽瀾鬢角的碎發都跟著飛起來。
沈聿愣了愣,只覺得后頸一涼,便對上妻子嗔怒的目光:“懷銘讀書這麼緊張,你叫他陪著懷安做功課?還拿東西賄賂他?”
她話沒說完,看桌上一刀上好的生宣有些眼熟,氣道:“這本就是買給他的,你怎麼,你……”
沈聿賠著笑臉被轟出臥房,看兒子寫功課去了。
……
雞鳴破曉,一縷晨光撕開薄暮。
此時是卯時正,沈聿已經在太和門前站班上朝,懷銘已經用罷早飯去了學堂。
李環媳婦照舊去西屋叫懷安起床,他早上要做的事情很多,去馬廄喂月亮,洗漱吃飯,跟娘親撒撒嬌耍耍寶,不小心鬧出點動靜吵醒熟睡中的芃姐兒……
這時候沈聿差不多下朝了,然后在芃姐兒的哭聲和娘親一臉嫌棄往外攆狗一樣的轟趕聲中跑出門去。
今天是個例外,懷安不在床上,李環媳婦正要出門尋找,就撞上已經穿好衣裳鞋襪的懷安從外面回來。
往常叫起床都費勁,今天怎麼這麼勤快。
再看他鞋子褲子沾滿了泥土干草,一準是去了馬廄。
“安哥兒今天真乖啊,自己就起來了!”李環媳婦一邊猛夸,一邊從衣柜里翻出新的一套夾襖褲子給懷安換上,不出意外,也是毛絨滾邊的……
“李嬸,什麼時候給我做一身黑色衣裳?”懷安問。
“哪有小孩子穿黑的?亮色的好看!”李環媳婦道。
等懷安換好衣裳,許聽瀾也起來了,目光有些惺忪。
“娘,我看到玲瓏姐姐打好了包袱,她要走嗎?”
許聽瀾道:“成衣店里忙不過來,叫她過去幫忙,家里會再找個新嬸子來。”
懷安點點頭,他倒無所謂,只是擔心芃姐兒身邊頻繁換人會不習慣。
剛吃完早飯,李環在院子里催促,沈聿下朝來接他去王府。
“等一下!”懷安說完,跑進隔壁院子,不一會兒踉踉蹌蹌的出來,手里提著一個大筐子,費力的舉上馬車,“砰”的一聲放在車架上,掉出兩塊黑色塊狀物,懷安徒手就撿了回去,拍拍手。
這麼重的東西,為什麼沒人幫他?因為李環和車夫都看傻了,沈聿半張著嘴直直盯著筐子,那是一筐馬糞。
隨后,他親眼看著那個抓過馬糞的娃攀著車廂跳進車里,明明對面有地方,非挨著他身邊擠著坐,還露出一排沒有長全的小牙,扯出一個可愛的笑。
沈聿往一旁躲了躲,滿臉寫著:你是誰家的娃?你不要過來啊!
懷安又往他身邊靠了靠。
沈聿算不上有潔癖,但那只小手扯過他的袍袖時還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是要干什麼?”沈聿面對城下數千倭寇都沒發出過如此驚駭顫抖的聲音。
“堆肥呀,昨天跟您說過的。”懷安從身上拿出小本子——第三章第五條:肥料。
沈聿捂著額頭,命車夫出發。
桐輪碌碌,馬車穩穩駛離胡同,轉進寬闊的大道。
這一帶品官聚集,每天寅時街面上會有不少趕著上朝的馬車,街邊零星幾個趕早出攤的朝食攤子。
好在現在是辰時,官員散朝后各自去了衙門,沈聿不至于拉著一筐馬糞與同僚的車馬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