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壯的男子白天去修城墻,溫陽怕年輕的女子無所事事煩悶憂愁,輾轉從營繕司討來一筆制作戎服的訂單,讓她們也能做工補貼家用。
當然,這其中也少不了青云觀的鼎力支持。
青云觀的主持長老曾是深受皇帝信任的真人之一,但他不贊成一國之君服食丹藥,逐漸被皇帝冷落。后來年老體衰,就深居觀中清凈修行,觀中瑣事全部交由尚還年輕的大弟子周息塵負責。
他做主在觀中辟出一片空地,里頭聚集了上百個孩童,不拘男孩女孩,紛紛席地而坐。又遣了幾個弟子,與自己一起,輪流教他們讀《三字經》,識一些常用的字。
流民中有些即將臨產的孕婦也被他收入觀中生產,為此還請了兩個穩婆常在觀中料理。
這在許多同門師弟眼中是對天尊的大不敬,更有人看不慣師兄將道觀搞得“烏煙瘴氣”,擾了正常的香客上香,去向主持告狀。
老主持只讓小道童傳出一句話來:“仙道貴生,無量度人”
便將他們打發了去。
溫陽公主聽聞此事,一大清早扮作普通婦人打扮來到云青觀,首先入耳的不是道人們早課的誦經聲,而是孩童的瑯瑯書聲。
緩緩走進道觀大門,果真見到一群孩子圍坐在大殿前的廣場上,中間站著一個道人,面頰清瘦,身材高挑,衣袂翩躚,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
那道人正是周息塵,只見他一手執拂塵,一手執書卷,念一句,孩子們就跟著誦一句。
孩童們聲音稚嫩,咬字不清,可溫陽只覺得此生從未聽過這般動聽的聲音,一時間淚盈眼眶,呆呆立在原地。
忽而一顆豆大的水珠打在她的臉頰。
她以為自己流淚了,可是很快,第二顆,第三顆,砸在她的額頭上,發髻上……她舉頭望向天空,果然有豆大的雨點砸落。
雨水打濕書卷,周息塵必然有所察覺,驀然抬頭,便看到一個容貌姣好、清麗純凈的女子站在雨幕中。
他口中默念:“三無量。”
雨越來越密,溫陽身旁便裝打扮的宮人和太監沒有帶傘,伸手用衣袖為她擋雨,低聲勸道:“殿下,回吧。”
溫陽不為所動,激動的望著小豆丁們如雨后春筍般的,一個個從地上跳了起來,拍手歡呼。
“下雨啦!”
只因父母告訴他們,一旦下雨了,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京城內城的百姓已經許久未見這樣大的一場雨。
持家的婦人不收衣裳,沿街的商鋪不收攤位,有人站在檐下,有人抻著脖子看向窗外,有人索性站在雨中,有人落淚,有人歡呼,迎接這場久旱未至的大雨。
祁王府的宮人太監跪了一地,向祁王和王妃報喜,世子不肯讓人打傘,冒著大雨從自己的寢殿跑來,不顧一身濕漉漉的雨水,抱住了他的父親。
祁王的臉上亦露出經久不見的笑容,輕撫稚子的后背,熱淚盈眶的嘆道:“上天有德,祖宗保佑!”
欽天監還未選定祈雨之期,旱了一整個夏季的京畿一帶忽降驟雨。
在首輔吳浚的帶領下,京城官員連夜具賀表:陛下有德,天降瑞雨,福澤萬民云云。
……
人間悲喜不相通。
南水關胡同,沈宅。一大一小兩個蕭瑟的背影,正對著窗外雨簾,盤腿坐在床榻上。
懷安嘆氣,芃姐兒也跟著嘆氣。
懷安問:“你嘆什麼氣?”
芃姐兒奶聲奶氣的跟著學:“你嘆什麼氣?”
“這麼大的雨,肯定去不成舅公家了。”懷安道。
“去不成舅公家了。”芃姐兒又學舌道。
懷安問:“你是一只小八哥嗎?”
這題芃姐兒會,她上次在舅公家見過八哥,黑黢黢的一只很不好看,于是斷然否認:“不是!”
懷安彎著眼壞笑:“那你準是一只小鸚鵡。”
芃姐兒這下不會了,她還沒見過鸚鵡。于是又轉頭對著雨幕:“哎……”
她盼著趕緊長大一點,哥哥就不會用信息差欺負她了。
沈聿拿著一道劄子從東屋出來,交到李環手里,命他送到翰林院,仔細不要被雨水沾濕。
他昨晚給懷銘的講完文章又連夜寫賀表,此刻只想遣人去陳家回舅舅一聲,轉身回床上睡個回籠覺。
許聽瀾悄悄指向兩個孩子,他探頭往西屋一看,見一雙小小的兒女正對著大雨長吁短嘆。
沈聿嗤一聲笑了,吩咐李環媳婦和玲瓏:“給兩個孩子穿好衣裳,咱們去陳家。”
懷安倏然回頭,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嗎爹?”
“答應你的事,什麼時候食言過?”沈聿道:“帶上月亮,它有兩三天沒放出來跑了。”
兩個孩子歡呼一聲,各自去換衣裳。
月亮被風雨打的東倒西歪造型凌亂,煩躁的打了個鼻響。
高貴的小白馬怎麼能在惡劣天氣出工呢?它甚至挑唆馬行拉車的騍馬也不要出工。
車夫一臉嫌棄的將它牽回院里,交給李環:“勞煩,您還是把它牽回去吧,不要誤了老爺太太的事。”
第 50 章
賀先生的學堂功課繁重, 懷銘明年八月下場參加秋闈,更是著緊的時候,因此一大早就去了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