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哭著去上學, 放學回家眼睛腫得像核桃。懷安好幾次想跟他說出實情,可是爸爸威脅他, 要是敢說真話就揍他。
雖然這輩子的爹娘絕對不會做類似的事, 可這……畢竟是一匹馬呀。
懷安撓撓頭, 不好交代呀……
天色不早了,莊子里的下人等在外頭, 見孩子們回來,忙轉回去稟報。
堂屋里一眾長輩這才放下心來,片刻又見幾個孩子空著手出去,牽了一匹活物回來。
這馬通體純白,鬃毛如瀑,觀之不像民間的物種,甚至不像凡間的物種。
“這是誰家的馬呀?”陳充站在房檐下,稍有些吃驚。
孩子們你一言我一語的道盡剛剛發生的事,極力證明是對方強人所難,扔下這匹小馬就跑的。
平日里能說會道的懷安此時卻啞巴了,他一手攥著韁繩,另一只手在馬脖子上摩挲,似乎有點緊張。
陳充拾級而下,端詳起那匹馬來。他久在兵部,少不了與戰馬打交道,粗通相馬之法。
先看牙口,判斷是一匹還未成年的馬駒;再看毛色、看骨架,實在是一匹良駒;再看氣質……算了,看不下去。
“娘……”懷安欲言又止。
“你想養嗎?”許聽瀾問。
懷安點點頭:“挺想的,但如果家里不好養,養在莊子里也行,這家伙有點傻,丟出去活不了的。”
許聽瀾欣慰的笑笑,她知道兒子平時看起來調皮搗蛋,關鍵時候是很懂事的,從不無理取鬧讓爹娘為難,也正因如此,才更讓人心疼。
許聽瀾道:“這馬一看就很名貴,要弄清楚來歷才行。”
作為品官命婦,許聽瀾敏感度很高,如今朝中局勢緊張,必須謹言慎行,如果有人試圖通過孩子行賄,問題就復雜了。
沈聿明白妻子的擔憂,便問懷安:“知道那是誰家的孩子嗎?”
懷安道:“他只說他叫榮賀,沒說家住那里。”
沈聿眉心微蹙:“榮賀?”
許聽瀾也稀奇的說:“還是國姓呢。”
沈聿點點頭:“可不是國姓麼,他是當今圣上的親孫子。”
許聽瀾驚訝道:“祁王世子?”
沈聿點點頭。
許聽瀾欲言又止。鄭閣老正張羅著讓丈夫站隊,祁王世子就送來一匹馬,這難道只是巧合?
懷安看著爹娘,小心翼翼的問:“我沒做錯事吧?”
沈聿囫圇了一把兒子的腦袋道:“沒有,這匹馬我們可以先帶回家,但是它太貴重了,能不能養,還要先問過這孩子的家里人才行。”
懷安再次點頭,表示很理解。
他們說著話,陳充已命人拿了一把草料喂月亮,月亮顯然吃不慣這等“平民”吃的草料,鼻翼翕動,忽閃著睫毛扭過頭去,看都不看一眼。
“嘿,真嬌貴。”陳充道。
懷安見園子里種有一片胡蘿卜,拔了幾根來喂它,月亮看見胡蘿卜果然兩眼放光,前掌來回踏步,搖頭晃腦,活像廟會上的舞獅子。
月亮吃了胡蘿卜,狀態更加興奮,急吼吼的圍著懷安轉圈兒,恨不能撒開蹄子一氣兒跑上八百里的模樣。
陳充對懷安道:“這馬駒看上去兩歲大,可以偶爾騎著玩玩,但真想要馱人馱東西,還需要再等半年。”
懷安表示記住了,并薅禿了舅公家的胡蘿卜地,裝了滿滿一大筐,連筐端走。
陳家今年是吃不到胡蘿卜了。
許聽瀾站在檐下直頭疼:“上下嘴皮子一碰,應下來容易,總不能養在屋里吧?”
沈聿道:“先去隔壁搭一個臨時的馬廄,湊合一段時間。
我托人去王府問一聲,到底是孩子之間玩鬧,還是祁王另有意指。”
……
云青觀,取“云在青天水在瓶”之意,觀內的道人樂善好施,扶危濟困,愿意借出一些空地和房屋,并調派人手,協助貴人們開辦粥廠施粥。
官道旁華麗的馬車上,白衣小童榮賀扒著窗戶,流民正排隊領粥。
他看到了剛剛搶他荷包的男子,捧著一碗粥從人群里鉆出來,目光四下梭巡,在蹲在路邊摞石子的兩
依譁
個小女孩身上定格。
榮賀有些驚訝,那男人瘦的皮包骨,兩個女兒看上去除了臟一點,竟還算健康。
“大丫二丫!”男人跑上去:“快,趁熱喝。”
兩個孩子捧著一只碗,一人一口,大口大口的喝粥。
“爹,你也吃。”懂事的大丫將粥碗塞給父親。
男子拍著干癟的肚皮,一臉饜足:“剛剛碰到一家富戶,給爹吃了根大雞腿!這會兒吃不下了,你們自己吃吧。”
二丫一臉羨慕的笑:“爹,真厲害!”
男人四處看看,從衣襟里掏出兩小塊臘肉丟進碗里,低聲道:“快,吃吧。”
他相比多數人還算機敏,一旦有了落腳之處就會去做工,絕不坐以待斃或等待朝廷所謂的賑濟,這才把他的兩個女兒養活,不像其他孩子那樣骨瘦如柴,更不用像那些走投無路的同鄉,典妻賣女,骨肉分離。
榮賀闔上車簾,依偎在姑母身邊。
他的姑母正是祁王的同胞姐姐溫陽公主,她與駙馬不睦,一年到頭也懶得宣召一次,有一半的時間是住在京郊的皇莊里自己清凈,這次賑濟災民的粥廠,正是宮中幾位貴人合力出資,托她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