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眼角竟真的擠出兩抹眼淚來,陳甍都替他尷尬,尷尬的直皺眉頭。
陳大的戲還沒完,只聽他哽咽著說:“孩子別怕,大伯來了,大伯帶你回家,啊。你喜歡紙鳶,大伯給你買一車,金魚蜈蚣蝴蝶老鷹什麼的,別家孩子有的咱都有!咱們甍兒也有人疼!”
說著,一手摟過三弟,一手去摟陳甍,打算當街上演抱頭痛哭的戲碼。
陳甍像渾身長了虱子似的抖了幾抖,跳開一步遠。
身后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二位長輩請回吧,表弟是不會跟你們走的。”
原來是懷銘發現陳甍這邊又出亂子,丟下懷安趕來幫助表弟。
“你這孩子忒也無禮!陳甍的去留自有長輩們做主,豈有你置喙的余地?”陳三這時候瞪起眼來。
懷銘長這麼大,一言一行比著四書做君子,走到哪里都被夸贊斯文有禮,還是頭一次被人斥罵無禮。他攢眉冷笑,既然都這麼說了,那就無須守禮了。
只聽他不卑不亢的說:“長輩們是可以做主,可是兩位進得去這道門嗎?”
“你……”陳三昨日被擋在門外,此刻惱羞成怒漲紅了臉:“你們全家……”
“咳。”陳大一聲咳嗽,提醒他不要與沈家直接沖突。
他也不理會懷銘,直接對陳甍說:“孩子,你是姓陳的,住在沈家那叫寄人籬下。你看那棵樹,落葉都要歸根……哎呦!”
陳家大爺正“苦口婆心”的勸著陳甍,忽然慘叫一聲,捂著后腦瓜子回頭看。
“哎呦!”
一個堅硬的物件再次飛來,正中他的面門,咕嚕嚕滾到一旁。
陳三低頭一看,原來是塊光滑的骨頭,又叫羊拐,北方孩子常玩的東西,在這邊并不多見。
“哪個小兔崽子,給我站出來!”陳三厲喝,隨即也“哎呦”一聲慘叫,捂著腦袋躬下腰。
懷銘紋絲不動的站在一旁忍笑,陳甍也咬著唇角別過了頭。
大榕樹的樹干“簌簌”顫抖,從中鉆出一個手腳麻利的懷安,只見他將彈弓別在腰間,手里僅剩的兩顆羊拐也裝進袖袋,洋洋得意的看著陳家的兩位長輩。
“原來是你這忘八的小畜生,竟敢毆打長輩!”陳三額頭突突的跳著騰,眼前一大片星星,待到視線清晰,擼起袖子就要去抓懷安。
正愁沒有把柄拿捏沈家,拎著這熊孩子去見他父母,沈家必然理虧!
誰知懷安滑不溜手,滋溜一下從他的腋下鉆過,從門口抄起一把掃帚,沒頭沒臉的朝著陳三掃了過去。
他可是個熊孩子,熊孩子打人很正常。
兩個女孩兒擊掌歡呼:“安弟打得好!打得好!”
氣氛組一到位,這架就打得更有節奏感。
陳三迎面挨了一掃帚,抽的臉上又疼又癢,懷銘上前抱住陳三的腰喊:“小弟你冷靜點,怎麼能打長輩呢!”
陳三被懷銘死死抱著動彈不得,簡直要破口大罵:“你小子拉偏架!”
話音未落,兜頭又挨了一掃帚。
懷安拄著比他還高的掃帚,像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表哥,就是這家人欺負你的,對吧?”
陳甍的目光里頭一次有了情緒,是憤怒。
“就是他們。”他咬著牙說。
“那還等什麼,打就完了!”懷安抄著掃帚咋咋呼呼的撲過去。
陳甍亦被激起了怒火,從一旁抄起一根門閂。
門房聽見外頭亂了套,紛紛跑出來拉架,見是自家小祖宗們在打太太的本家親戚,一時不知該幫哪邊,轉身又回前院稟報李管事去。
陳家大爺捂著腦袋剛剛緩過勁來,四下已亂成了一鍋粥,懷遠從大門內出來,見有人打他的兄弟,不容分說的沖上去,一頭撞在陳家大爺的腰眼上。
但聽咔嚓一聲,陳大慘叫倒地……其實沒有多麼嚴重,只是聰明如他,打算就地碰個瓷不起來了。
還沒“哎呦”幾聲,卻見陳甍握著根胳膊粗的門閂朝他走來,登時嚇傻了眼:“這這這……賢侄啊,這是要打出人命的呀!”
陳甍“砰”的一聲將門閂杵在地上。
“陳甍,冤有頭債有主,倭寇殺了你全家,你有仇也不該沖著自家人啊!”陳三爺喊道。
此言一出,四下寂靜。
陳甍目光通紅,深棕色的眸子里好似燃起了一團火,兄弟姊妹們也呆立在原地了。
還是懷安率先反應過來,一掃帚拍過去:“誰跟你是自家人!他是我表哥,是我們家的人!”
陳大扶著腰,跌跌撞撞的站起來,對著陳甍道:“陳甍,你自己說,你是誰家的人?”
陳甍正要說話。
陳大又添道:“你可想好了,跟我們走,往后有族學可以讀書,有宗親可以依靠,留在沈家,你什麼都不是,就是個外姓人。”
懷安反唇相譏:“誰說家人必須同姓,我祖母姓陳,我娘親姓許,我嬸嬸姓……嗚嗚。”
他被大哥捂住了嘴。
再不攔著,懷銘怕他把族譜都報一遍。
又是一陣沉寂,只有枝頭的麻雀嘰嘰喳喳的蹦跳,似乎也在催促。
陳甍的目光冷冷從兩位陳家族伯的臉上掃過,邁開步子,和沈家兄弟姊妹站在了一起。
孩子們拍手歡呼,歡愉的呼喊聲響徹小巷上空,驚走了枝頭好奇的麻雀。
第 36 章
沈宅門口上演全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