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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堂為之喝彩,紛紛夸贊懷薇是個小才女,才九歲就能作詩了。
面對一家子男神童女神童,懷安除了高呼六六六,也沒什麼別的選擇了。
直到沈聿來到上房,滿室盈喧的笑語聲才漸漸停歇下來。
陳甍正色,并袖再拜,深謝叔父的恩情。
沈聿看著一身素衣清瘦單薄的表侄,只說了一句:“莫道浮云終蔽日,嚴冬過盡綻春蕾。②”
陳甍微怔之后,緩緩點頭。
年輕的生命不畏嚴寒,一切,才剛剛開始。
第 34 章
“好了好了, ”陳氏道,“趕了半天的路,想必餓了。”
說罷便命丫鬟去花廳擺飯。
雖說家里仍不能大肆宴飲, 但因為孝期已近尾聲,又為著陳甍的到來,還是擺了個小小的接風宴。席上八葷八素十六道菜肴,另有若干冷碟, 都是雅致的當地菜,口味甚至更偏向鄰縣的習慣。
許聽瀾和季氏總是不經意的照顧陳甍,希望他不要過于拘謹, 要像在自己家里一樣。
最高興的莫過于懷安, 他是人來瘋, 喜歡人多熱鬧, 加之一桌子誘人的時蔬和生鮮,飯都多吃了小半碗。
于是長輩們又讓懷銘懷遠多向弟弟學,好好吃飯睡覺, 不要總是學習。
懷安:……
一點也沒有被夸贊的開心。
他已經七歲啦。在老爹的耐心輔導下, 終于讀完了《三百千》、《神童詩》等蒙課程,雖然是忘了背,背了忘, 也算勉強讀完了, 除此之外,又學了《孝經》和幾首毛詩, 學了簡單的聲韻和訓詁, 手骨也完全長成, 可以正式的練字了。
其實這個進度,相比尋常人家的學童來說算不上特別慢, 畢竟不是所有孩子都能在四歲五歲開蒙的,就算在后世,七歲的孩子也不過剛讀小學二年級,只是相比同年齡段的父兄來說,簡直是判若云泥。
上輩子家里出了一個神童弟弟,按理說,作為哥哥,他應該以此為驕傲,可是弟弟的光芒太過耀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他卻被遺忘在黑暗的角落里,除了自卑,還有嫉妒。他時常為此感到自責,覺得自己心態有問題,怎麼可以嫉妒自己的親弟弟呢?
來到這一世,前世記憶剛剛恢復的那段時間,其實是有些崩潰的。
這是什麼命犯神童體質?上輩子是一個,這輩子是一窩呀!生活在一窩神童中間,這種壓力誰懂啊!
但也是來到這一世,他才知道,原來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孩子,也是值得被愛的。
爹娘也會把他抱在懷里,告訴他:“你很棒,不要跟別人比。”
他竟然一點也不嫉妒了,甚至覺得爹娘哥哥姐姐身上的光芒很溫柔,一點也不刺眼,反而讓人忍不住靠近。而這世上的幼崽,也并非只有學習好壞這一條判定標準,好好吃飯睡覺,快快樂樂的長大,一樣也是好孩子。
所以他明明有著十六歲的記憶,心理和行為卻依然幼稚,甚至比其他孩子更加活潑,除了體內生長激素的原因,還因為前世壓抑的過往。重活一世,有機會享受美滿家庭帶來的幸福童年,誰會選擇拒絕?偶爾小作一下,看著爹娘咬牙切齒又拿他沒轍的樣子格外有趣。
飯后,大人們在堂屋打馬吊消遣,幾個孩子在院子里踢毽子,跳百索。
懷銘懷遠也被爹娘逼著去院子里活動活動,兩人不是運動型人才,連弟弟妹妹也跳不過,遭到一頓嘲笑。
陳甍則一直坐在姑祖母身邊,安安靜靜,若有若無。
懷安駐足朝堂屋里探頭探腦,懷銘問他:“看什麼呢?”
“大人們在等人嗎?”懷安道。
“你還真聰明。”懷銘笑道:“是在等鄰縣的一位名醫。”
沈家終于請來了萬景舟,小廝將他引入內宅,李環媳婦領著他直接進了上房。沈聿和沈錄對他十分客氣,請他為季氏和陳甍診脈。
萬景舟不愧是名醫,一針見血的指出季氏乃是肺疾,三分治七分養,身體底子又薄弱,講究用溫和的藥慢慢調補,而先前幾位郎中用藥過猛,看似對癥,實則適得其反。
又去為陳甍把脈,一番望聞問切之后,只道這孩子面色晦暗,憂思郁結,問是否食欲不振,噩夢不斷,盜汗難醒。
陳甍一一點頭,那慘烈的場面,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他讀書一向勤勉自律不出差錯,那日卻鬼使神差的少做了一項功課,而被先生留堂做完,等他帶著書童離開私塾時天色已經擦黑了,他還在奇怪家里為什麼沒派人來學堂找他時,只見巷子里火光沖天,大街上也突然冒出幾股流寇,他們用倭語囂張的叫囂,□□婦女、燒殺搶掠。
書童拉著他躲在一口干涸的水甕里,二人才勉強逃過一劫,可是他的家人、鄰里,一整條巷子的富戶無一例外慘遭洗劫。
他是淌著血水回到家的,院子里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具尸首,祖父倒在書房的案臺底下,娘親是自盡的,爹爹臨死前用裁紙的小刀割斷一名倭寇的喉嚨,與之同歸于盡……守孝百日,這些畫面夜夜出現在他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