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皆可烤。”懷安拿著個大竹夾翻動爐子上的食物。
小泥爐里炭火劈啪作響,火光映得懷安臉上紅彤彤的。
“你還這樣小,叔父允許你在家這樣胡亂折騰?”陳甍又問。
“我爹很開明的。”懷安道:“只要不是放火燒房子,他一般不會太計較。”
陳甍愣愣的看著他,燒……燒房子?
懷安又講起自己燒書引燃書房的事,聽得陳甍頭皮發麻,擰著眉頭往床里面挪了挪。
他還給陳甍找了點事做,把童書館收到的幾份投稿拿給他看,讓他做一個初步的審查,最好能提出修改意見。
嗯,才不是壓榨勞動力呢。
陳甍是很喜歡書的,年紀又不大,看到這些新奇有趣的童書更是挪不開眼,這里頭有講經史的,有講典故的,也有教人做詩的,大多生動有趣,令人愛不釋手。
就這樣,陳甍想說話時,懷安就陪他說話,不想說話時,他就在一旁安安靜靜的自己玩,絕不出聲打擾。
三日之后,陳甍終于忍不住問:“我這里又不好玩,你為什麼總在這里陪我?”
懷安心想,因為我看到你,就像看到前世那個遍體鱗傷的自己。
當然,這話他是不能說的。
“因為我爹說你是一家人,”懷安拍拍胸脯道,“我這人吧特別仗義,不能看著別人趁人之危欺負我的家人,我希望你能好起來,我們一起去對付壞人。
陳甍不知想到了什麼,看了懷安好幾眼,沒說話,繼續轉頭看向窗外。
廊下的金絲雀依然十分雀躍,渾不似前幾日那樣聒噪。
一個這麼小的孩子都知道,不能看著自己的家人被欺負——雖然他們已經不在了。
……
沈聿在前院看邸報,李環說表少爺來時,他還有些意外。
只見陳甍一身素服站在他面前,小小的少年,清瘦又堅韌,像個正在抽條拔節的小青竹。
他并袖長揖,語氣堅定:“叔父恩德,侄兒銘記于心,勞叔父遣一架馬車,送侄兒回家吧。”
第 32 章
窗外的日頭高高懸在天上, 四下都是亮堂堂的。
漫散的陽光將陳甍的影子照的清淺單薄,仿佛天地之間、六合之內,都只剩他獨獨的一個, 形單影只,茫然聳立。
才說了幾句話,額角已滲出細細的汗。
沈聿擔憂的目光把他看著,半晌也無法說出一句安慰的話, 只好走到他的身邊,撫了撫他病得僅剩一把骨頭的肩背:“先去歇息,什麼也不要想, 一切有叔父幫你安排。”
陳甍再度施禮, 告退回了主院。
這時才發現院子里的臘梅開花了, 兩個表妹在院子里折梅枝, 追逐嬉笑。
見他回來,紛紛上前與他打招呼。隨后主院里便恢復以往的寧靜,兩個小姑娘都刻意不在他面前說笑玩鬧了。
回到自己居住的廂房, 發現窗臺上、小幾上, 擺了兩個素凈的白釉官窯瓶,瓶里恰恰供了幾支新鮮的臘梅,滿室暗香。他心頭一暖, 回身朝院子里看去, 年紀稍大些的懷瑩朝他頷首,他朝表妹拱手一揖, 懷瑩也與他道了個萬福。
廂房里, 臘梅傲骨嶙峋, 嫩黃色的花瓣毫無顧忌的綻開著。
……
沈聿叫來懷銘仔細詢問。
懷銘一問三不知:“我這幾日一直在前院讀書。小弟說讓我不要插手,包在他的身上。”
沈聿:……
又叫來懷安, 懷安一捋鬢角,做了個耍帥的動作,十分欠扁的說:“都是小意思。
”
看到老爹越來越黑的臉色,才賠了個笑臉,故作小大人模樣:“小表哥是個堅強懂事的孩子,爹爹派足夠的人陪在他的身邊,沒問題的。”
談及別人的喪事,按說沈聿不應該笑的,除非忍不住。
他將兒子拉到身邊,刮了下他的鼻頭:“你才多大,就說別人是孩子。”
“我已經長大了,”懷安攥起拳頭,拍拍自己的肱二頭肌:“我這幾天每天都練劍,您摸摸我孔武有力的臂膀。”
沈聿頗覺好笑,捏捏他的小胳膊:“嗯,是長大了,趕明兒搬到前院和你大哥住吧,讓他好好督促你的學業。”
想到大哥會像唐僧念緊箍咒一樣的啰嗦他……懷安笑容凝滯,瞬間改口:“哎呀,我就是開個玩笑,我還小吶,當然要跟爹娘住了。”
沈聿啼笑皆非。
懷安的神情認真了幾分:“爹,表哥什麼時候回自己家?”
沈聿道:“就這兩日。”
“我可以陪他一起回去嗎?”懷安問。
沈聿遲疑的看了看兒子,小小一只,雖然平時皮了一點,關鍵時候卻已經可以為家里排憂解難了!
懷安和懷銘不一樣。懷銘克己守中、沉穩內斂,實則洞明透徹;懷安卻是天生的秉性善良,能夠體恤他人悲歡。這種性子是極容易被利用的,只有日后吃的虧多了,才會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只是這個過程異常痛苦,需要他們做爹娘的小心保護。
再者,這個年紀的小孩子,除了給至親長輩守靈以外,多是避免出現在葬禮上的。依照當地習俗,沈老爺出殯時,懷安、懷瑩、懷薇三個年紀稍小的孩子,統統被家人用紅繩拴在房里,是拴住孩子的魂魄防止被逝者帶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