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聽瀾點頭:“想吃蘭亭巷的雞湯餛飩, 想了好幾天了。”
于是兩人同乘一騎, 丟下老母、兄弟、子女, 拋下所有的身份、責任——只有他們自己,打馬揚鞭, 去城南的蘭亭巷尋一碗餛飩。
全程被當做空氣的懷銘、懷遠兄弟倆,站在風里面面相覷,發出異口同聲的疑問:“餛飩店,開門了?”
餛飩店確實剛剛開門,聽說援軍到達的消息,年邁的店老板緩緩卸下門板,準備開門迎客。
結果還真迎來了兩位客人。
糟了糟了,雞湯還在滾著,餛飩還沒搟皮剁餡兒,怎麼這麼快就有客上門了呢?
沈聿兀自將四方桌上翻扣的板凳搬下來,給許聽瀾坐。
看著慌了手腳的店老板,許聽瀾笑道:“老人家,別著急,我們不差這一時半刻。”
這麼多天都危在旦夕的日子都熬過來了,還差一碗餛飩的時間嗎?
……
懷安裹著一床小被子,從一片暖陽中醒來。
窗外回廊下,祖母養著的幾只鳥兒嘰嘰喳喳的叫,堂屋里的丫頭們也歡快的聊著天兒。
懷安揉揉惺忪的睡眼,身邊一個人也沒有,喊了一聲郝媽媽,才見郝媽媽疾步進來,臉上洋溢著喜氣:“哥兒醒啦?”
懷安見郝媽媽這樣子,困意全無,興奮的問:“是不是有好消息?”
“是!”郝媽媽道:“倭寇擊潰了,安江縣保下來了。”
懷安一骨碌爬起來:“爹娘二叔他們呢,還有我哥?”
“回來了都回來了,這會兒回各院休息呢。大爺大奶奶也不知做什麼去了,剛回不久,被太太一氣兒攆到佛堂還愿去了。”郝媽媽道。
懷安從床上跳下來,赤著腳就往外跑。
郝媽媽提著他的鞋襪,蹣跚著小腳后頭追,一路追到堂屋,才見太太領著大爺大奶奶從外面進來。
見懷安赤腳亂跑,沈聿輕斥一聲:“胡鬧。”
懷安見到朝思暮想的父母,笑靨飛綻,十分配合的穿好鞋襪,撲身上前抱住娘親的脖子。
許聽瀾順勢抱起了他,輕撫他的后背。
娘親力氣小,難得愿意抱他一回,懷安像個八爪魚一樣掛在她的身上:“娘!”
許聽瀾笑著寬慰他:“好了好了,娘回來了,都回來了。”
“涼~回~”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從眾人身后響起:“回回~”
屋內眾人匆匆回頭,只見奶娘懷里的小肉團子激動的拍著小手。
“芃兒會喊娘了?!”堂屋內喧騰起來。
奶娘哄她:“芃姐兒乖,再叫一聲,叫娘~”
“娘~”這一次,發音相當準確。
“好好好!”陳氏笑得合不攏嘴,夸贊奶娘道:“你帶的好。”
沈聿不甘示弱,朝女兒拍手:“芃兒叫爹,爹——”
芃姐兒重重一點頭,干脆且大聲的答:“哎!”
滿堂歡聲隨即一滯,爆發出更歡快的笑。
越是這樣,芃姐兒越受鼓舞,拍著小手在乳母懷里一竄一竄,朝著沈聿撲過去。
沈聿是混不介意女兒說什麼做什麼的,抱在懷里親昵了半晌,猛然想起一件事來,斂笑問:“母親,我那個小表侄如何了?”
陳氏一怔,笑容漸漸消失,悵然的嘆出一口氣來。兒孫平安歸來她固然高興,可想起娘家的堂兄弟一家慘死倭寇之手,心中又是一陣揪痛。
“病了,病的昏昏沉沉。”陳氏道:“郎中來看過,說是郁結于心,施了針灌了藥,沒有一點好轉。”
許聽瀾剛回家,這時才知道鄰縣親戚家的慘況,跟著婆母去廂房探望,怕過了病氣給小孩子,陳氏這幾日并不許懷安踏足廂房,沈聿也將芃姐兒也交到乳母手上。
房內充斥著濃郁的湯藥味,果然見一個比懷遠還小一些的少年昏睡在床上,瘦的形銷骨立。
陳氏心疼的抹著眼淚,沈聿上前坐在床邊,伸手探他額上的溫度,熱得燙手。
“孩子突遭巨變,心中必然有郁結,要慢慢調養,急不得。”許聽瀾對李環媳婦道:“眼下城里的郎中都被征召了,從明天起多請幾家郎中來看,這麼好的孩子,務必不能出差錯。”
“是,大奶奶。”李環媳婦應道。
許聽瀾身為長媳,家里的大小事務自然要做到盡量妥當。安江縣陳家如今的家主是陳氏的同宗堂兄,卻終究不是一個祖父,陳氏的親兄長在京城兵部任職,陳甍家逢巨變,自然先來投奔更為親近的姑祖母。
至于這孩子日后是歸宗族收養,還是被京城的舅公陳翀收養,亦或寄居沈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照顧好他,保住他的命。
許聽瀾怕上房的丫鬟不夠用,提了兩個做事穩妥的小丫頭上來,又使了個得力的婆子專門照顧。新提拔的丫頭做事更加用心,湯藥灌不下去,就搓成丸用溫水送服,每日都往東院匯報陳甍的情況,外加陳氏上心,悉心照料之下,終究是一日比一日有所好轉。
沈聿還特意去了趟陳家祖宅。
陳家這一代主人是陳氏堂叔的長子,沈聿也稱堂舅。
堂舅熱情的請他去花廳就坐,只問他城外戰況,只字不提陳甍家的情況。
沈聿見狀,只好打開天窗說亮話,委婉的詢問陳甍父母家人的后事。雖說他們這一支跟舅舅家更近,可舅舅陳翀遠在居京,祖宅這邊到底還是同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