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喜歡狩獵,打到野味就回家讓娘親烹煮,再喝兩杯,認為這是一大樂事。
那日爹爹久久未歸,我去林子里尋他,不想遇到野熊撲向一個年輕男子,我連射幾箭救人,那野熊轉頭向我撲來,那男子大聲喊我躲開,用長刀揮舞著砍熊。
此人的裝扮一看就不是平城人,肯定是不知道這樣會激怒野熊。我大喊著教他躲避之法,又急急與那熊周旋,終于與他合力殺死了那熊,兩人狼狽地坐在地上大口喘氣。
但他的左臉傷了,我的右臂也傷了。
他當時撕扯下還算潔凈的內衫給我包扎傷口,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姑娘是為我受的傷,我——娶姑娘!”
我嚇得縮手,牽動了傷處,疼得齜牙咧嘴。
他驚得不知如何是好,手忙腳亂地扶住我說道:“姑娘別怕,我不是壞人,我、我害姑娘遭此大難,須得負責!”
我“噗”地笑出聲:“什麼大難,不過是點傷,不妨事的。你也受傷了啊,疼嗎?”
他臉上明明血跡未干,卻搖了搖頭,說道:“不算什麼。姑娘本不應卷進這場禍事,都是為了我。姑娘,我愿明媒正娶,你無需為日后因疤痕難嫁而擔憂。”
我再次笑出聲:“不勞你費心,我已經定親啦。”
“定親了?”他面上閃過層層失望,緩緩低下了頭,復又抬眼,閃出點希望的樣子,“能退嗎?”
我又被他逗笑,說道:“不能,那是我喜歡的人呀。”
我倆相扶相攜地走出了林子,一直在尋他的隨扈找了過來,對我千恩萬謝。他拿了一百金給我,還解釋說這是現在帶在身上的,若能告知住址,他還會再送來。
我拒絕了,說道:“山林里的人家,遇到有人因猛獸遇險都會救的,你這樣是看輕我了。”
他因此不再勸我收下那金子,問過姓名又對我深深行禮才離開。
只是那時,我沒有問他的名字。
28
那時天黑,我沒太看清楚他的樣貌,也想不到他竟是定安侯。
竟然是那時候的他。
原來是這般的故人。
當初在林中那句求親之言,令回想起此事的我一時有些無措,心頭涌起難以言說的波瀾。
他見我想起從前,連忙說道:“你不必有任何負擔,我本想著你一直想不起來也沒什麼,是你救了我,我記著就行了……昭陽要嫁崔嵬時,我不在京中,不然無論如何也會攔下的……”
我緩緩搖頭:“攔過一次,還會有下一次。變了的心,是留不住的。”
他默然,也是默認。
我好奇道:“不過你怎麼攔下?公主的婚事,你不便插手吧?”
他忽而有些不好意思,欲言又止了兩番,說道:“昭陽本想嫁我,我拒絕了,她才轉嫁崔嵬。”
這?!
“你、你是想用自己娶昭陽來讓她不嫁崔嵬嗎?”我覺得自己的舌頭都在打結。
這人腦子里在想什麼?還是我會錯意了?
他又默認了。
“侯爺這實在是……”我找不到合適的形容,“匪夷所思。”
他看了看我,微微垂頭,聲音很低:“反正娶不到想娶的人,為她做點什麼也好。”
我心里一驚,默默退后半步。
他看出我的紛亂,行了告辭的禮數,平緩地說道:“陸大人入內歇息吧,以后太后若有宣召你可知會與我,我自會向太后解釋,你不必為難。”
29
如水的月色下,我輕撫著右臂上蜿蜒的疤痕,想起崔嵬曾無比遺憾地說“若沒有這疤,我的漩兒就是天下最美的姑娘了”的時候,我確實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個在林中幫我包扎傷口、說著要娶我的男子。
他竟還想著干脆娶了昭陽,讓我不至于淪落到從妻變妾。
好傻。
可他在軍務上運籌帷幄、制敵千里,朝堂間能言善辯、成竹于胸,分明是機敏過人。
而平日的言談之間,談吐自得,所知甚廣。
這般令京中貴女魂牽夢縈之人,竟對我念念不忘。
說心無波瀾,是假的。
但就如最初的錯過一樣,如今我已入了孤芳閣,與他再無可能。
不,也不需要與他有任何可能。
一旦嫁為人婦,就要看人臉色,一切都會變。
我不愿再過仰人鼻息的日子。
如今一切都靠我自己,這樣就好。
30
因著前線的勝仗,敵國姜氏終于愿意議和,很快派了使臣團來到京中。盛瀾負責和談,開始頻繁地在宮中、驛館與兵部之間來回奔波,我有事稟報經常通過紀旋,便與紀旋漸漸熟絡。
紀旋說起他被盛瀾救下后,盛瀾問他的名字,那時的紀旋沒有名字,連爹娘的模樣都記不清了。盛瀾想了想便說:“就叫紀旋,可好?”
紀旋問他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盛瀾說道:“紀念一位名中有‘漩’的故人。”
紀旋笑嘻嘻地看著我:“侯爺那時說紀念故人,我還以為這故人死了。見到陸大人才知道,原來是你。”
我心中微微一蕩,轉而嚴肅地看著他:“莫要瞎說,此旋非彼漩,不是我這個字。”
紀旋:“可是侯爺也沒有別的朋友名字里有‘旋’。”
我心中暗嘆,叮囑道:“此事不可對旁人提起。”
紀旋:“我知道,放心吧,侯爺最怕你為難,叮囑了我好幾次不要在你面前說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