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風雪》第4章

戒慈大師極為嚴厲,所傳下來的醫術卻是絕好。

我在云泉寺中調養身體,日日吃素膳。

每日一早就起來了,打他教給我的養氣招式。

說來也是奇怪,不過三個月,我的身子便迅速瘦了下來。

精神也愈發從容飽滿,整個人都靜下來了。

待到及笄禮前三天,庶母派來第五波人來催我回去了。

那時我正站在院內,低頭便是一池蓮。

蓮葉田田,露出的水波中映出我如今的面容。

眉若翠柳,膚若白雪,瞳眸中有熠熠的光彩。

任誰來看也要稱贊一句琦年玉貌、風流蘊藉。

昔年驚艷京城的容光,此時再現。

我朝戒慈大師辭行。

他只是搖搖手,打了個佛號:「我有寶珠一顆,久被塵牢暗鎖。」

「今塵盡光生,耀破山河萬朵。」

我知曉,他這是在點我。

及笄禮之時,我將擦去舊時塵燼,露出昔時光芒。

想起庶母不安的神情,和庶妹驕傲的目光。

我微微一笑:「謝您贈言。」

7

及笄禮當日,門房的小丫鬟捂著嘴打了個哈欠。

她一邊指揮著小廝拉開大門,眼里滿是瞌睡,打算湊合會兒就收工。

誰知,大門一打開便是寶馬香車滿眼。

衣冠華麗、首飾金貴的貴人們在侍者的攙扶下,朝她怒目而視。

小丫鬟嚇得一哆嗦:「怎麼、怎麼這麼多人?」

她嚇得跌跌撞撞,半分也不敢看門前的貴人,跑向了庶母的小院內。

「夫人,門外好多與我們家不相熟的人家!」

講到這里,春桃清了清嗓子。

她一人分飾多角,將早上發生的事情講得惟妙惟肖。

旁邊的春簪聽得入迷,忙追問道:「還有呢還有呢,二夫人說了什麼!」

春桃壓低聲音:「二夫人自然是很惱怒,想摔一通東西,卻又被身邊嬤嬤勸下了,說是多少雙眼睛在盯著。」

說罷,她用欽佩的目光看著我。

「還是小姐神機妙算,知道二夫人會使陰招,特地拿了夫人舊時的拜帖去找了各府。」

我輕輕笑了一下,將篦子擱在桌上。

那頭烏發被我養得很好,不再是剛重生時的枯黃,而是烏黑細亮,閃著光華般。

我盯著銅鏡里模糊的人影。

銅鏡難以磨損,日夜相對也未變分毫。

但鏡中映出的那道人影,卻變化許 多。

由臃腫肥胖、體格魁梧,變成了清瘦婀娜。

若是叫府中人看見,想必能震驚得連眼珠子都瞪出去。

庶母事先散步了流言,又出手冷落了一部分交好的人家,想使我的及笄門庭冷落、遭眾人白眼。

殊不知我母親閨中還有幾個手帕交,雖不怎麼料理俗事,卻是一等一的尊貴。

勇毅侯府的少夫人、狀元郎的發妻、閣老的孫媳婦……

甚至連那宮闈中,也有一個曾經同她要好的發小。

這些年,我躲在尚書府的深處,慢慢舔舐著心上的傷口,這些嬢嬢們卻從未忘過我。

要麼是逢年過節送來貢禮,要麼是遣人送來最好的宮花。

只可惜上輩子的我,在庶母的唆使下認為她們都瞧不起我,與她們漸行漸遠。

重生后我只做了兩件事。

一是減重,二就是拿著母親的信物去聯絡這些舊人。

母親的手帕交在京中經營多年,早已不是當年無依無靠的少女了。

當我將庶母對我的磋磨一一說來,又將如今將要遭遇的困境揉碎展開。

她們心疼不已,一邊寫信安慰我,一邊著手聯系交好的人家。

因而,庶母想看見的門庭冷落不僅沒有,反而演變成了另一種情況。

——華衣婦人高傲美麗,卻只為我撐腰而來。

我讓春桃替我梳順長發,細細沐浴了一番。

那些附著在肌膚上的無形淤泥與恥辱,似乎也被溫水洗凈了。

這一世枷鎖仍在。

但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任人欺負的小女孩了。

我硬生生地將過往的那個泥殼子用命掙開,終而脫胎換骨,換了一副模樣。

春桃替我梳發時,仍小心翼翼,看我時滿是心疼。

只有她知道,我為了瘦到如今的模樣,到底經歷了什麼。

一番沐浴后,我換上新衣,在東房里,靜坐等待正賓的到來。

上一世,庶母草草操辦,整個環節最為重要的正賓也只是她的母親、那個身份低微的老婦人。

要知道,正賓一般由德高望重、淑禮皆備的相熟長者擔任。

贊者的身份,基本上能夠決定著及笄禮的層次與地位。

我靜靜坐在更衣的東房里。

場外喧嘩,似有賓客細碎的議論聲,間或幾聲譏諷的笑聲。

我請來的幾位并未出聲,只是靜靜喝茶。

忽然,珠簾被旁邊的小丫鬟「一不小心」重重拉起。

庶妹喝茶,抬眼露出的眼眸媚意動人。

「哎呀,怎麼這麼不小心……」

她的聲音堵在喉嚨里。

與之相同的,是周圍人低低的抽氣聲。

「嘶,這……這是許大小姐?」

「怎麼和之前京中盛傳的不一樣?」

「不是說她身形魁梧似熊,怎麼……」

庶妹不可置信地看向我,被茶水嗆住。

她猛地咳嗽起來,身旁的庶母死死抓住手帕,臉色難看至極。

她嘴唇翕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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