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將錢包送到前臺,說明情況后又在前臺的本子上開始登記。
登記完畢,我過身迎面就看見了朝我的方向走來的蕭祁。
「晴晴,你怎麼來了?」
我仔細看了眼蕭祁的衣著,竟然就是剛剛那個在噴泉旁邊的男人。
「上次你的錢包忘在我那里了,所以我送回來給你。」
「謝謝,還有……」蕭祁看我的眼神依舊黯淡,不過語氣平緩了不少:「很抱歉昨天晚上嚇到你了。」
「沒關系,都過去了。」我說:「如果沒什麼事,我先走了。」
「等等!」蕭祁急切的叫住了我,他看著我的眼睛欲言又止,過了半晌還是放棄:「算了,沒什麼了,只是想跟你說,你可以和唐向南好好學學,他的本事都是真的。」
我點了點頭,心頭罕見的為了他再次抽痛了一下:「蕭祁,你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
「沒事。」蕭祁背過身去:「你快走吧,這里偏遠,我可沒有車送你。」
12.
備賽的日子平靜如水。
卻又總會在意想不到的時候掀起波瀾。
距離終審交稿日期只剩一個星期的時候。
一向高調的蕭祁和他的未婚妻梁晶晶以一種極具戲劇性的方式沖上了熱搜。
那個先前以一點七億成交價拍下蕭祁那副天鵝圖的土豪實名舉報。
梁氏集團繼承人梁晶晶和其未婚妻蕭祁一直以藝術品拍賣收藏的名義進行洗錢交易。
那土豪慕名而來。
誰曾想一點七億資金投入進去,到頭來真正返回到自己手里的只有兩千多萬。
土豪自知資金鏈斷裂自身難保,索性就把這一群人統統捅了上去。
隨著事件的逐漸發酵,網絡上的討論聲愈演愈烈。
原來,從來沒有千金小姐愛上落魄天才的偶像劇本。
有的只是金錢和資本運作下的交易。
蕭祁這三年來每一部拍出高價的畫作從來都不是因為有人認同。
而是因為暗箱操作。
而梁家大小姐之所以選中蕭祁。
僅僅是因為蕭祁當時的處境夠落魄,他這個人也夠單純。
一個單純且目中無人,自視甚高的傻子。
是最容易操控的了。
幾年下來,一直相安無事。
直到這次,梁晶晶挪用了這筆原本不該動用的資金,才徹底將局面拉入了無法挽回的境地。
直到官方通報發出的那一刻,我才恍然明白唐向南那天對我說的那番話是什麼意思。
蕭祁曾經的擁躉們迅速倒戈。
謾罵聲比起先前對我的那次有過之而無不及。
「早就知道藝術圈里的貓膩,想不到這貓膩竟然這麼惡心。」
「姓蕭的一直這麼惡心,先前這貨還引導別人網暴前任,事后還裝無辜。」
「聽說他前任的那個小姐姐任勞任怨的陪了他五年呢,真是心疼小姐姐了。」
「別忘了,他還公報私仇讓小姐姐在比賽現場下跪,真是沒眼看了。」
「去死吧,趕緊讓他去死吧,這種人活著實在浪費米飯。」
時隔半年,我再次被卷入輿論的漩渦。
雖然每一條消息都是對先前詆毀的澄清。
可是我卻半點都沒有感到高興。
如果可以,我并不想做別人口中的談資。
我只想做我自己。
13.
一周后,在唐向南的指導下我完成了星河杯的終審作品。
監獄中的蕭祁提出想見我一面。
我想了想,接受了這次邀請。
去的那天我不知為什麼,又做了一份玉米鮮肉餡兒的餛飩提在保溫桶里。
隔著會面室的玻璃,我再一次見到了蕭祁。
他的頭發已經被剃成了統一的光頭,手上掛著手銬,筆挺的西裝也被橙黃色的制服坎肩代替。
我拿起話筒,面色沉靜的看著對面,想了想說:「還好麼?」
「好啊,我很好的。」蕭祁隔著玻璃露出了一個相當坦然的微笑:「到了這里,心定了,胃口都好了很多。」
「還好就好,我帶了些吃的給你,稍后會有獄警送去給你。」
「謝謝你。」蕭祁低下頭抿唇說道:「不過,對不起。」
「沒什麼,我們之間的事都過去了。」
「不,還是對不起。」蕭祁抬起頭,強撐的笑臉上已經掛滿了眼淚:「對不起,我終究辜負了你五年。」
「對不起,到頭來我還是一無所有。」
「對不起,我曾經答應過你的承諾一個也沒有兌現。」
「對不起,我實在配不上那麼好的你。」
「對不起,是我好高騖遠,從來沒有想過腳踏實地。」
「對不起,是我弄丟了你。」
蕭祁每說一句,就有數不清的淚水從他的眼瞼滑落。
隔著玻璃,他想靠近我。
卻只能貼在玻璃上徒勞的捶打。
我握著電話,不知道該回應什麼。
心死的人,看見了懺悔也不會再活過來。
也許是我安靜了太久。
也許是探視的時間就快到了。
蕭祁止住了他的懺悔,轉而又換上了那張強撐的笑臉。
「晴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一定會過上最幸福的生活。」
我聽得出蕭祁語氣中的波動。
也品得出他話里的深意。
可我還是不動聲色的掛上了電話。
我知道,該離開的人。
是怎麼也攔不住的。
14.
當天晚上。
蕭祁在獄中咬腕自殺。
我看著當天清晨的突發新聞,摸了摸手腕上未淡的疤痕。
鋒利的裁紙刀劃過時我尚且會有遲疑。
一個會用牙齒生生把自己動脈咬斷的人又該抱著怎樣必死的決心。
我了解蕭祁,他沒有辦法接受自己后半生只能茍延殘喘。
他是個極端的完美主義,不完美的就要摧毀的毫不猶豫。
就像是多年前,他親手焚毀的那張畫作。
命運有時候就是這樣離奇。
總會在頃刻之間翻天覆地。
短短幾個月內。
蕭祁死了。
赫赫揚揚的梁氏集團宣告破產。
我成功的通過了星河杯的終審,即將開啟世界巡回展出。
出發當天,我收到了一個來自大洋彼岸的快遞。
快遞是一枚鉑金鑲嵌的項鏈,似乎是蕭祁生前定制的。
我認得那個項鏈的掛墜。
是三年前的圣誕夜,蕭祁摔碎的那顆圣誕樹頂端的伯利恒之星。
隨著包裹而來的還有一張薄薄的卡片。
上面寫著:“對不起,但我止不住的想愛你。”
我看了那顆吊墜許久。
終究還是沒有把它放進我即將出發的行囊中。
還記得高一那年。
我第一次走進了高中的美術教室。
蕭祁借了我一桶未開封的白色顏料。
少年人穿著挺透的白衫,在陽光下笑得無比燦爛。
一瞬間,少女的怦然心動。
多年后,那個少女死在了余額只剩下八毛的冬夜。
我想我會活的很好。
無論這個世界上多了誰,或是又少了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