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膚淺。
周一笙清了清嗓音,開口時還是難掩嘶啞:「你說。」
我看到窗戶處的高瘦身影揚了揚唇角,逼進一步低聲問道:「偷吃的,香嗎?」
周一笙愣在原地,臉上表情寸寸龜裂,嘴角囁嚅幾次再不曾吐出一個字來。
一種名為痛快的東西涌上心頭。
周一笙握住藤架的指骨泛著青白色。
「對不起……」他說出了遲了六年的道歉,又道:「我以為,以為……」
余下的話竟是再也說不出口。
以為什麼?
以為我愛他至深,便是離婚也會獨自一人生下他的孩子,含辛茹苦地撫養長大?
可是周一笙啊,這世上并沒有誰生來就是欠誰的,都過了而立之年你怎麼還不明白?
我不語,目光淡漠地看著他。
周一笙與我對視,他雙眼布滿了紅血絲,末了留下一句:「李茹格,你多半是不信的,可我真的后悔了……」
我一怔,繼而緩緩笑了。
那又如何呢?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周一笙并不是真正的后悔,他只是看到我離開他后過得并不差,甚至比跟他在一起時還要幸福,他心里覺得不舒服而已。
換而言之,就算周一笙真的后悔了又怎樣呢?
他憑什麼在傷害了我之后,時隔數年,又跑到我面前跟我說后悔?
別在我面前提什麼浪子回頭,我這輩子最瞧不起的就是浪子回頭!
20
六年不見,周一笙還能心安理得地以為我會生下那個孩子,依仗的不過是我曾經對他獨一無二的偏愛。
等到真正意識到失去,他心里接受不了也是一種必然。
我終究比他豁達,并無意與他多做交談,言語中只催促著他早些離開。
周一笙離開了我家,卻沒離開這個小鎮。
他在鎮上找了一家旅館住下,每日清晨都會站在遠處遠遠地看著我這邊的方向。
學長臉色一日比一日陰沉,卻盡量不在我和女兒面前露出情緒。
終于有一天,學長在夜半趁我熟睡之際,輕手輕腳地穿衣出門。
等他走后,我起身偷偷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學長約見了周一笙。
我蹲在窗戶下,偷聽他們說話。
一陣靜默后,周一笙先開口——
「在來這里之前,秦箬已經全都告訴我了,我跟她再次見面,其中原有你的手筆。」
我心下一驚,又快速平復下來。
哦,讓周一笙崩潰的原來是這個點。
學長不語。
又聽周一笙咬牙切齒道:「真是好手段啊。」
又是一陣沉默。
我悄悄站起身透過窗戶留下的縫隙向屋里看去。
「那又如何?」學長站在白熾燈的陰影下,我這個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到他清冷的聲音,「愛情本就是要靠自己爭取,不是嗎?」
學長聲音里滿是諷刺:「我十八歲開始喜歡李茹格,二十八歲更喜歡她,如今三十二歲對她的喜歡始終只增不減,而你不同——
「你骨子里就有著不安分的基因,倘若當初沒有秦箬,日后也會有趙箬李箬……李茹格跟你在一起如同水深火熱,機會擺在我眼前,我為什麼不能爭取?」
「那李茹格如果知道了呢?」周一笙聲音里隱含期待,「李茹格如果知道了你曾經算計她的婚姻,你敢保證她心里就不會有芥蒂嗎?」
有一瞬間學長走出了黑暗的陰影,他臉上表情晦暗不明。
下一刻,他復又隱在黑暗里。
21
次日,再次看到周一笙時,我向著他走了過去。
在他開口之前,我開門見山:「你們昨晚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周一笙眼里迸出一絲希翼的光來。
他抿了抿唇:「茹格,我和秦箬之前并沒有,一切都是……」
我態度冷硬地打斷他:「之前咱們的婚姻本就不幸福,你對我不曾上過心,你父母包括你妹妹更是認為我嫁給你是高攀,從不曾接受過我。
「離婚六年,你我已各自有了新的家庭,你突然不遠萬里跑來找我,對得起……」我止住話頭,冷笑,「周一笙,到底夫妻一場,別讓我看不起你。」
周一笙眼里最后一絲光徹底熄滅。
「緣分到頭,好聚好散。」我將周一笙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還他。
遠處,學長抱著女兒在沖我招手,我揚起唇角,越過周一笙大步向他們走去。
女兒在中間,我和學長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我們一左一右牽著女兒的小手向花田深處慢慢走。
陽光依舊燦爛,所有的日子依舊美好。
一段婚姻的終結并不是不幸,而是邁向下一站幸福的開始。
生而為人,總會遇到這是各樣的艱難險阻,你只需秉持初心不變。
會有人愿意穿過層層迷霧,奔你而來!
番外《周一笙》:
1
刺眼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眼睛上,我從宿醉中醒來,只覺頭痛欲裂。
偏枕頭邊的手機還在不識趣地響著,「秦箬」兩個字反復在屏幕上跳動,一股煩躁從心頭而起,我將手機重重摔在墻上。
四分五裂。
世界歸于平靜。
我捏了捏眉心,李茹格說的那些話仍在耳邊回蕩,一字一句無不是在與我撇清關系。
明明是我曾說過的話,可她將這些話還給我時,我才知道,字字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