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我抬起頭，定定地望著他，欲言又止。

一碗藥，很快就喝完了。

他讓蓮兒先下去，自己則是坐在她原本的位置抱著我，我聞到他身上好聞的檀木香，溫潤，醇和，讓人心安。

我不愿開口，他便說了好多話。

他說，皇上很喜歡這個孩子，因為孩子一見到他便不哭了。

他說，皇上給他取名為明。

他說，你既然醒了，我一會兒便讓母后把孩子抱回來給你看看。

他說，你要好好調養身體，該吃的藥不能不吃，多聽太醫的話。

最后，他握緊了我的手，說，我每日都會來陪你。

我已經沒有心力再去回握他的手了。

申時，皇后娘娘抱來了我的孩子。她笑得燦爛，眼睛卻半刻不離開她懷中的孩子，抱到我面前時，我看見孩子閉著雙眼睡得正香，唇角似乎還帶著一絲笑意。

我伸出手，皇后娘娘便將他放在我的懷里，口中教我如何抱著他。我看著孩子安靜乖巧地躺在我的懷里，沒來由地感到一陣輕松和喜悅，還有一絲若隱若現的成就感。

接下來的一個月，美好得仿佛一個不愿醒來的夢。

太子殿下每日都要來看望，偶爾會帶一些尚食局新出的糕點，在我吃藥時拿著糕點哄著我吃下去。

思柔偶爾也會過來，來了便帶上一大堆衣服和布偶，說是送給孩子的。太子殿下不放心，每次都要檢查好幾遍，一個布偶被他翻來覆去地看，時不時還要捏一捏，把思柔氣得不輕，在旁邊大鬧“我母妃做的東西有這麼可怕嗎”云云。

皇后娘娘倒是不常來，她不常來也就罷了，但是她幾乎每時每刻都要抱著我的孩子，因此我也不怎麼見得到孩子，只能眼巴巴地盼望她能多來幾次。

睡前，蓮兒邊為我梳洗邊說：“娘娘比往日更愛笑了。”

“愛笑是一件好事，”她見我未答話，自顧自地說下去，“娘娘笑了，太子殿下看上去也不是郁郁寡歡的模樣了。”

我本來安安靜靜的，聞言立刻被她逗樂了，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也不愿去擦。

不過也奇怪，我身邊的人，怎麼都會妄加議論太子，這般無所顧忌。

第一次抱著明兒出去，是在他的滿月宴上。

太子書房里，許多皇子公主都來道賀，爭著要看小侄子。我生怕這麼多人會讓明兒不適應而哭鬧，好在他睡得熟，眉眼舒展，乖巧安靜。

太子殿下則是一直坐在旁邊，不言語。

直到再一次門被推開，走進來兩個人，伴著日光，我有些看不清他們的容貌，便收回了目光。身邊的太子卻一下子站了起來，迎了上去：“五弟。”

我愣了一下，忍住沒有抬頭看他們。

倒是有幾個皇子轉過頭與五皇子打招呼。

不知是誰突然說了一句：“聽說五皇嫂曾是京城第一才女，不知可否在此給我們開開眼？”

我心下一驚，卻聽見女子溫婉的聲音傳來：“九皇子過獎了，我不過幼時讀過幾本書而已，擔不起才女二字。”

她就是秦秋薏，太子口中的卿卿，他魂牽夢縈的女子。

察覺到她已經走到身前，我連忙抬起頭，近看才發現真是好看的一個人，眉似遠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點而朱，尤其是眼中的沉靜，看上去比眾人多了一份超然的氣度。

我在打量她的時候，她也在打量我，只是她的眉頭微蹙，似乎有些不忍？

“真是玉雪可愛的小娃娃。”她低頭，輕聲說，“眉目清秀像娘娘，嘴唇和下頷倒像太子殿下，長大了一定也是個愛笑之人。”

說完，她抬起頭看向太子，后者面色微沉，垂下了眼瞼。

我是不是有點多余？

原本我以為五皇子會與我一般尷尬，目光搜尋著同病相憐的他，卻發現他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一幕，站在門邊看著遠處。

我的心情不知為何一下子低落了下來，一直持續到滿月宴結束，我還在發呆和思索兩種狀態中來回切換。

晚上，太子將我接回了東宮，連著帶回去的還有明兒。

哄了明兒去睡以后，他喚我來到庭院之中。我這才發覺，今晚的月光是那麼的明亮，湖面波光粼粼，細看甚至能看到水中游來游去的魚兒，只是人一走近，它們便竄開了。

我覺得甚是有趣，看得眉歡眼笑，轉頭看向太子，他看著我莞爾淺笑，一如初見一般，眼神清澈明亮。

“太子殿下……”我怔怔地看著他，不經意喊出了聲。

他柔聲道：“好久沒見愛妃笑得這樣開心，想來是未央宮太悶了，應該早點把你接回來。”

“母后待臣妾很好。”我連忙道。

他沒有應答，走上前來牽住我的手，一步步往前走去。我乖乖地跟在身后，心里沒有的不是好奇。

沒想到他這一走，就停不下來，一路從東宮走到了掖庭宮，又繼續往前走。此時已經宵禁，估計也只有太子才敢這樣閑逛。

很快我就發現自己想錯了，因為每當有巡邏的侍衛走過，他都會牽著我躲到暗處，直到人走了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