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不知曉,謝泓從未碰過她。
她腹中懷的,也不知是何等污糟不堪的血脈。
侍女在邊上說著吉祥話,「還是夫人有福氣,嫁給大人才不過一年,便有了身孕。不像正院那位,三年了才懷上不說,結果還生不出來。」
唐柔笑得很愉悅,「是啊,公主又怎麼樣,還不是我的墊腳石。我聽人說,七個月大的死嬰,身子都是青紫的。」
「原配又如何,住正院又如何,我的兒子才是謝家的長子,沈窈的賤種,也是命好死得快,否則就算活下來,我也不會讓他長大的。」
謝泓站在屋外,靜靜地聽著唐柔惡毒的言語。
我想到我的孩子,轉身飄去了瓊花樹下。
樹下有個小小的墳包。
謝泓說,想讓孩子離我近一些,我們一家三口能待在一起。
我在樹下待了好一會兒,才又飄回到唐柔那里。
她靠在謝泓懷里,同他分享自己有孕的消息。
「夫君,我們終于有孩子了。我會替你生個兒子的。」
謝泓臉上的神色有些怪異,緊緊地盯著唐柔還未隆起的小腹。
「我很高興,你終于有孕了,我一直在等著這一日。」
唐柔開心地笑了,她還以為謝泓與她一樣,是在期待這個孩子。
但我知道,謝泓不會讓她把孩子生下來的。
此那日起,謝泓待唐柔越發的體貼細致。
各色補品流水般地送到她房中,謝泓更是下了衙便回來陪她,親自喂她喝下補湯。
唐柔沉浸在恩愛中,直到她的肚子大得超出尋常有孕的婦人。
她覺得有些怕,將自己的疑慮告訴了謝泓。
謝泓笑著道:「你這都是為了孩子,哪有懷了身孕的婦人不吃補品的,難道你不想替我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嗎?」
唐柔捧著五個月卻好似快臨盆般大小的肚子,蹙著眉,心慌不己,「可是,我有些怕,都說女子生產便是一腳踏進了鬼門關。」
謝泓笑容隱了隱,好似有些不高興,「既如此,找大夫來問一問。」
大夫來了,告訴唐柔她胎相很穩,來日必能生下個健康白胖的男孩兒。
唐柔高興了,便也不再計較碩大的肚子。
9.
唐柔落胎那一日,正好是她懷孕七個月又十二日。
我恍惚間憶起,我那苦命的孩兒死時正好是七個月又十二日。1
那日晨起,竟是連綿不絕地下著大雨。
謝泓說昨個夜里夢見了自己的父親,說想見見孫兒,讓唐柔今日替他去祠堂里上一柱香。
唐柔用完早膳便去了。
回來的路上,她踩到了青苔,腳下一滑,直接滾落了臺階。
那第一個臺階都給了她一記重創,等她滾落到平底,身下已開始蔓延出血跡。
唐柔躺在雨里,痛得連動也動不了,她撕心裂肺地喊著:「來人啊!救我!」
雨越下越大,冰冷地砸在唐柔身上。
她的氣息越來越弱,身上也在發冷,而整個謝府卻像是空無一人,無人來救她。
此時的唐柔,就如同那夜中箭落水的我。
河水刺骨般的冷,水里亦是充斥著濃重的血腥味兒。
我能感受到腹中的孩子在慢慢地死去,可我什麼也做不了。救不了父皇母后,也護不住自己的孩兒。
眼見著唐柔快不行了,謝泓才放了人過去,將她抬回屋,又找了大夫跟產婆,讓他們務必保下唐柔的命。
他沒留在那邊,而是又跑去煩我。
他從懷中掏出一塊小小的木牌,抱著木牌,在我面前又哭又笑的。
「窈窈,我終于你跟我們的兒子報仇了。她害你失了腹中的孩子,我便也讓嘗嘗胎死腹中是什麼滋味。」
「當初,你本不會出事的。哪怕你不聽話,跑進宮去,我也已想了辦法,保住你跟孩子。是唐柔在那支箭上做了手腳……」
「我后悔了窈窈,我真的后悔了……早知會如此,那日我便是綁,也會將你綁在府中……」
聽著他聲聲哀泣,猶如折頸的鶴,滿身是血的哀鳴。
我的心里又一次生出戾氣,附在他耳邊問,「若早知如此,你會放棄復仇嗎?你會放棄助肅王奪皇位,殺我父皇母后嗎?」
他聽不見,自然也不會給我答案。
可我心里清楚,他不會。
而我,亦不可能茍活。
我與他之間,是個死結。
10.
唐柔難產,整整痛了一夜,才在天剛破曉時,誕下一個死嬰。
是她心心念念的兒子。
血污之下,嬰孩的身子泛著紫黑,明顯的中毒跡象。
唐柔孕后,怕自己粗糙的肌膚惹得謝泓不喜,當坐穩了胎后,便繼續服用玉容散。
她也是蠢得可以,竟是為了寵愛,不顧孩子。
哪怕是她這一回沒摔倒,撐到了生產那日,不僅腹大難生,便是運氣再好,生下的也是個毒胎。
孩子生出來后,唐柔便止不住身下的血。產婆用了虎狼之藥,才保住了唐柔一命,但代價便是她此生再不能有孕。
唐柔失聲痛哭,哭著喊著要找謝泓。
謝泓便在這時走進去,他聞著滿室的血腥氣,語氣透著一絲涼意,「柔兒,你怎麼能如此不小心呢?」
他舌尖含著一句話,「我差一點,就要做父親了的。」
唐柔只當他說的是自己這個孩子,哭哭啼啼地撲向謝泓,自欺欺人道,「夫君,你別不要我,等我養好了身子,孩子還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