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都是為別人著想的人,感謝再三,非要把連淮墊付的車費和醫院費轉給他。我讓他收下,他便只好收下了。
我媽委婉提了幾次,如果他有事可以不用管他們的,連淮為了我多跟爸媽相處,怎麼勸都不肯走。
他還尋了個契機問我爸媽:「叔叔阿姨,聽你們說,你們之前有個女兒?能不能冒昧問一下,她是怎麼離世的?」
我防備地質問他:「你想干什麼!」
爸媽相繼沉默片刻,坦誠道出了那段傷疤般的往事。
曾經灰暗時光里沁著血色的一幕幕,也重現在我眼前。
2004 年,我還是一名大學生。
那時校園之間流行聯誼,我通過這種方式認識了當時的男朋友,連修誠。
連修誠一表人才,家境優渥,對我也非常好。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后,我發現我們并不合適。
他總是要求我按照他的軌跡走。
比如我說我喜歡小孩子,想畢業后當一名小學教師。
他聽后皺起眉,建議我本碩連讀,之后再讀博或出國深造。如果一定要以教師做職業,他希望我成為一名大學教授。
我清楚他的這個提議不為別的,只為讓我更能配得上他。
我提出分手后,連修誠不肯答應。
他依舊每個周末守在學校門口,親自開車送我回家。
那一次……
就是那一次,我為了躲他,獨自走了學校后門那條偏僻的小路,然后在那里遇到一個喝醉酒的男人。
他醉醺醺地把我按在墻上時,我踹了他膝蓋一腳,奪命往巷子外逃去。
就差幾步,我就跑出去了。
男人大手拽住我的頭發,把我重新拖進了那條陰暗的小巷。
緊接著,用一把匕首狠狠插進了我心口。
我瞪大眼睛,當即斃命。
男人酒醒了大半,扔掉刀子連跪帶爬地跑了。
他走后,我的魂魄從尸體內坐起來,抱著膝蓋在旁邊守了大半宿。
包里的手機一直在響。
我看到爸媽、室友,以及連修誠,相繼給我打了很多電話。
我哭著想要接起來,然而每次手一碰到手機,就會像一團霧般散去。
早上,一名巡邏的保安發現了我。
我的身體早已僵硬了。
兩天后,兇手捉拿歸案,判了死刑。
其實我早已記不清那個人的樣子了。
就算我倒霉吧。
如果能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會再走進那條巷子。
不。
我會在最開始的時候,就選擇再也不認識連修誠。
20
連淮聽完久久沉默。
哀傷和憤怒籠罩在他周身。
我媽擔憂地問:「孩子,你怎麼了?」
連淮吸了吸氣,勉強出聲道:「阿姨,我沒事。」
他轉身走出病房。
我跟在后面。
前腳剛出門,他突然回身用力抱住我。
「星星,你心口的疤就是這麼來的,對不對?」
「你別這樣,其實……」
他打斷我,顫抖的手貼在我心臟背部,「疼不疼?」
我搖頭道:「真不疼。」
值得慶幸的是兇手殺我時毫不猶豫,我死前連痛覺神經都還沒反應過來。
血倒是流了挺多的。
我推推他,「能不能輕點抱,我有點……」
感覺到濕熱的眼淚落到肩膀上,我突然間,又不想掙扎了。
就這一次好了。
就放任他這最后一次……
21
告別我爸媽后,我們到一間酒店下榻。
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你不聲不吭跑到這里,你媽跟老師知不知道?」
連淮站在床尾脫衣服,隨口回我:「應該,好像不知道吧。」
「那就快點跟他們說啊!」
「我洗個澡先。」
「把項鏈摘下!喂!」
話音剛落,一股強大的力量把我拖拽過去,和他一起進入了浴室。
一般來說,只要項鏈在連淮身上戴著,我最大限度只能離開他兩米遠。
否則就會像剛才那樣,被生拖硬拽到他身旁。
連淮十來歲時有點小叛逆,有時去跟同學玩,不想我跟著,就會把項鏈放家。
這對我來說比休假還難得。
這兩年他歲數漸長卻愈發黏人,去哪兒都要帶著我,項鏈片刻不離身,毫不顧及自己的隱私。
尤其經歷我上回鬧失蹤的事后。
他擔心事故重演,在項鏈上穿了條紅繩,牢牢打了個死結,洗澡和上廁所都不摘,恨不得焊在身上。
浴室水流嘩嘩,霧氣氤氳,少年趨于成熟的身型在玻璃上若隱若現。
我面朝墻壁,弱小可憐地縮在墻角。
濕漉漉的身體貼到背后,一條淌著水珠的手臂橫到我身前。
「星星……」
我渾身僵住。
濕熱的皮膚高溫升騰,燙得我手足無措。
不經意一低頭,清瘦而不乏力量的手臂摟在腰間。
我還記得他幼兒期藕斷兒一樣白生生的小胳膊,一晃眼,少年在不知不覺中蛻變成了男人。
可以做任何事的男人。
連淮聲音低啞,「把你困在身邊,我是不是很自私?」
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
我清清嗓子,尷尬地說:「但是麻煩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呢?」
今天從醫院回來后,他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良久不知又在想什麼,長舒了一口氣,摘下項鏈,打開浴室門輕輕往床上一拋。
于是,我也像片羽毛般輕飄飄落到了柔軟的大床上。
呼——
總算不用擔心長針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