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平的賬內,一股子濃郁的藥味撲面而來。
我掀開帳門進去,只見陸清平光著上身,胸前纏著繃帶,繃帶上滲出點點血漬,他半靠在榻上,右手拿了一本書在看。
陸清平略顯意外的看著我,道:「你怎麼來了?」
我端起藥,慢慢靠近他,問道:「聽說將軍嫌棄在下開的藥太苦,不肯吃藥?」
陸清平干咳一聲,道:「我從小就怕吃藥,早上已經吃過了,這副能不能不吃?」
我一屁股坐在陸清平的身旁,左手端起藥,右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張開嘴。
大約從來沒有人敢這麼對他,陸清平只是錯愕的看著我,忘記了反抗。
我將藥一股腦的倒進他的嘴里,藥灑出些許,濺濕他的臉面,陸清平愣住。
他喉嚨涌動,將藥咽了下去。
我松了一口氣,將藥碗往目瞪口呆的小士兵手里一遞「這不就好了,挺簡單的嘛,還要我親自來?」
陸清平被嗆了一口,咳嗽了許久,待我前腳邁出帳篷,才費力的喊出聲來:「你給我站那。」
我回首道:「將軍還有何事要吩咐?」
陸清平看著我的眼睛道:「本將軍總是感覺,季大夫對我頗有敵意,是我之前得罪過先生?」
我平靜道:「并沒有。」
陸清平道:「那怎麼不見先生的笑顏?先生每次見本將軍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我勉強牽起嘴角,笑道:「這樣將軍還滿意嗎?」
陸清平愣怔了好一會,才道:「先生,笑起來,很...很好看,比女人笑起來還好看,先生應該多笑笑。」
我諷刺道:「呵,看來將軍看過許多女人.....況且,沒什麼可高興的事,我為何要笑?.」
話還沒說完,我猛然注意到,陸清平胸前的繃帶又滲出些許鮮血,大概是剛才劇烈咳嗽導致的。
我有些愧疚,剛才確實是太過于粗暴,竟然忽略了他的傷口。
罷了,還是先給他換藥吧。
我回頭,拿了綁帶和藥,為他換藥。
陸清平這次沒再出什麼幺蛾子,乖乖坐著配合我為他換藥。
繃帶需要繞過他的后背纏到前面,我手臂短夠不著,只能貼近他的身體。
近到幾乎將整個前胸都貼在他的身上。
我甚至能聽見他清晰無比的心跳聲,強勁而有力,他呼出的熱氣縈繞在我的發頂,有些癢,有些滾燙....
雖然我為士兵換過不少藥,這麼近的靠近一陌生男子還是頭一次,況且是如此俊美的男子。
我的臉控制不住的紅了,我甚至能感到,我的耳尖都微微發熱。
陸清平突然輕嘆一口氣,道:「季先生,你的肌膚怎麼........比女孩子的還好?白皙透亮,都能看見你皮膚下的血管了。」
我不理他,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他繼續道:「唔,越看你越像女子,季先生這副俊俏的模樣,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子呢,不知季先生可有婚配?」
想起這事,我就一陣氣惱,沒好氣道:「在下曾有個未婚妻,成親那日,她跑了,將我拋棄了。」
說完了,我就后悔了。
因為我看見陸清平若有所思的看著我,眼眸似濯石般黝黑深邃。
我心虛的垂下眼眸,道:「將軍,我很忙,以后這樣的事,不要讓你的小士兵來找我,需要我醫治的士兵很多,他們受的傷都比你嚴重許多。」
陸清平閉上眼睛,輕聲道:「明白了。
」
7
自那日后,陸清平果然沒有再找過我,我也沒再見過那個小士兵。
我的日子又恢復了忙碌而又平靜。
每天都有不同的士兵被抬進醫帳。
也許上一秒還在活蹦亂跳的小兵,再見時就少了一條胳膊,或者是一條腿。
沒人能保證自己上了戰場還會活下來。
傷員越來越多,軍帳不夠用,缺醫少藥,沒有支援,沒有糧草,什麼都沒有。
每天我的睡夢中都是凄慘的哭嚎。
我無能為力。
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減少士兵的傷痛,讓他們能稍微舒服一些。
我曾醫治過一個才十一歲的小兵,他被炸藥炸爛了半邊臉,下頜的骨頭都漏了出來,白森森血淋淋的,嘴唇只剩一半是好的,另一半,血肉模糊,異常恐怖。
我心中明了,他沒救了。
我看著他,心中升起悲憫。
他哆嗦著嘴唇問我:「大夫,我...我是不是沒救了?」
我沉默地看著他,我不善于說謊,可是我又不忍說實話,他才十一歲,人生剛剛開始就結束了。
而京城的同齡孩子在做什麼?
我認識的一個世家子弟,跟他一樣年紀,整日干的是欺男霸女的勾當,成天流連于青樓,不干一件正事。
他在享樂的時候,與他同歲的小士兵卻在為了保衛國家而戰,同樣是年輕的生命,他卻死的如此悲慘,何其悲涼。
他們在此拼死拼活,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我迷茫了。
他聲音微弱地對我說:「大夫,我,我長這麼大,還……還沒親……親過女孩子,不……不知道那是什麼……滋味,好……遺憾。」
我的心口悶悶的難受。
我俯身,在他耳邊輕輕道:「我就是女子。
」隨后,我在他震驚的眼神,親上了他那張已經不能稱之為嘴的嘴巴上。
鮮血淋漓,這次,我卻沒感到害怕。
一吻畢,他笑了,對我說:「謝謝姐……姐……姐……姐,你,你……真好看,比,比我見過的女孩子都……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