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舅母的忌日,表妹今天肯定要去安國寺,這雨來的不巧,為路途增添了很多不便。他不怕麻煩,只是表妹看了這雨,會不會更自憐身世?
雨幕重重,走廊里轉過來幾道身影,領頭的姑娘披著淡青色擋雨披風,披風下露出一抹白底裙擺,行走間素色緞面的蝴蝶落花鞋隱隱若現,外面是配套的棠木屐。風卷著雨珠吹進走廊,她發絲輕揚,白凈臉蛋清麗脫俗,聘聘婷婷地靠近,眼角眉梢凝著淡淡的哀傷。
衛昭看著她,手指動了動,這樣的表妹,讓他想拉她入懷。
唐瑜走到門口,朝他點點頭,見堂屋里面容氏娘仨也走了過來,唐瑜對著容氏衣襟道:“我不在府里這幾日,還請您操勞些。”
容氏在心里撇了撇嘴,唐瑜人不大,手緊著呢,就算人不在,侯府對牌也是交給身邊一個得力的嬤嬤管著,只有人情往來的帖子會交給她看,這會兒倒當著衛昭的面說漂亮話。
有心諷刺兩句,唐瑜沒給她機會,徑自將琦哥兒叫到身邊,笑著囑咐他:“琦哥兒要好好讀書,姐姐回來再考你功課。”
琦哥兒仰頭望她,戀戀不舍道:“姐姐,我陪你去吧。”姐姐一個人住在寺里,他怕姐姐沒伴。
唐瑜搖搖頭,她之所以去寺里緬懷母親,就是希望母親地下有知,看到的只有她一個女兒,而非容氏娘仨。琦哥兒再好,這種時候唐瑜都不會帶他去的。
“雨大,你們別送了。”唐瑜拍拍琦哥兒肩膀,偏頭看衛昭,“咱們走吧。”
衛昭點點頭,他的長隨阿武立即提了蓑衣過來。
侯府門外,只停了一輛馬車。昨日唐瑜便派嬤嬤領著丫鬟護院先去別院安頓了,要用的東西也都帶了過去,今天算得上輕車簡從。再次叮囑一番出來送行的管事們,唐瑜領著墨蘭上了馬車。
衛昭騎馬守在馬車一旁,車后是阿武與衛家四個護衛。衛昭在宮中當差沒法陪伴表妹,對唐家的護院又不是特別放心,便從自家挑了四個身手了得忠心耿耿的來,確保表妹此行萬無一失。
安國寺位于京城西北郊外的青龍山上,乃大齊高祖登位后命人所建,有安國興邦之意。寺院規模宏偉殿宇巍峨,香火鼎盛,加之山上風景秀麗,不少達官貴人在山里建了山莊別院,每逢夏日暑熱便到這邊躲清涼,就近去安國寺拜佛燒香。
唐家也有別院,坐落在半山腰,走路去山腳的安國寺,大概要用兩刻鐘。
三進的院子,衛昭親自部署護衛。唐瑜覺得他太謹慎了,她年年過來,自己沒遇到過膽大行竊的小人,也沒聽說過附近有這樣的事。安國寺乃國寺,誰敢在這里行兇?衛昭不聽勸,她管不了,便在前院堂屋等他。
中午衛昭在這里用過齋飯,又被唐瑜毫不客氣地攆走了。
沒了衛昭,別院頓時顯得特別清幽。
唐瑜取出父親送她的母親畫像,掛到西次間里,供桌香爐供品都擺好了,她跪在蒲團上,誠心為母親誦經。她知道母親去的時候一定不情愿的,舍不得父親舍不得她,也知道如果母親活著,肯定會待她如珠似寶,她不孝順,不能日日夜夜思念母親,只能每年撥出幾天,一心緬懷。
黃昏時分,雨停了,山下安國寺里傳來僧人悠遠的誦經聲,唐瑜心中一片清明。
次日唐瑜趁清晨人少去了一趟安國寺,上完香捐了香油錢,很快就回了別院,從此不再出門。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還是謹慎出行少露面為好。
唐氏過來探望了一次,見唐瑜只是衣著素凈氣色還不錯,陪了半晌,放心地回去了。
唐瑜繼續誠心誦經抄寫佛經,兩耳不聞窗外事。
轉眼到了初九這日。
宮中,臨近黃昏,衛昭送小皇帝回了慈安宮,這就準備回家了。
“阿昭,明天你有什麼安排嗎?”太后柔聲問侄子。
衛昭有點心虛,明天休沐,他想去安國寺探望表妹。不想回答,他先問太后,“您有吩咐嗎?”
“表哥,我想你教我踢蹴鞠。”宋謹興奮地望著衛昭,“母后好不容易才答應讓我學的,每個月只能學三天,表哥你一定要教我!”
衛昭不愿意,陪表弟跟陪青梅竹馬,是個男人都會選后者。
只是這個表弟的身份……
見他露出一副想拒絕又犯愁的模樣,太后笑了,“對了,瑜兒這時候應該在安國寺吧?阿昭莫非想過去見瑜兒?”
衛昭尷尬地摸摸腦袋,俊臉泛紅。
“那我也去!”宋謹孩子般改了主意,仿佛更想要出宮玩。
“誰都不許去。”太后輕輕斥了一句,見衛昭疑惑地看過來,她無奈地解釋道:“瑜兒去那邊就是為了一心緬懷母親,阿昭你說,你現在過去,她會高興見到你嗎?而且明天出城的達官貴人多,叫人認出你,再想到瑜兒一人住在那邊,你說那些人會怎麼想?”
衛昭悻悻地垂眸,皇姑母說得對,他不能只想著自己,表妹現在哪有心情風花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