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說,我也猜不透皇帝。我身后已然沒了年家的勢力,皇帝對我越好,我越覺得心口堵得慌。
皇帝病了,暈在了安嬪的延禧宮。
太后點了皇后、敬妃、惠嬪還有我輪流侍疾,太后還將果郡王請進了宮,名曰侍疾,實則是幫皇帝盯著前朝。
敬妃與惠嬪不愿見我的情緒就差寫在臉上,但好在這兩人不得皇恩,暫時也不敢開罪于我。敬妃寡言、惠嬪總愛瞪我兩眼,這些不痛不癢的小事,我早就不放在心上,倒也無妨。
皇帝這病來的蹊蹺,太后讓蘇培盛徹查。查到最后,我依稀聽得「四月十七是莞嬪生辰」。
我冷笑一聲,微微仰頭輕輕吸了吸鼻子調整好了情緒。
從前,我以為皇帝真心愛護的只有純元皇后一人。后宮里得寵的女人,不過是因為身上有純元皇后的影子罷了,就連當日余氏得寵不都是因為一句「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嗎?
現如今,我愈發摸不透皇帝的心了。
「想什麼想的這麼出神?」皇帝問道。
我頻繁眨了眨眼睛,想掩飾眼角的淚痕,「皇上可算醒了,臣妾伺候您吃藥。」
「怎麼哭了?」皇帝坐起了身,抬手替我揩掉了眼角的淚。
我將晾好的藥端給他,「臣妾擔心皇上。」
皇帝揚了揚嘴角,將整碗的湯藥一口干了下去,「有你這份心意在,朕不敢不好。」
我笑了笑,這類甜言蜜語,聽聽也就罷了。宮里的日子過久了,我如何還會為了他的一句話開心好幾日?
「皇上,方才果郡王來過,怕是朝中有事。要不要……」
「不急」,皇帝打斷了我,「朕病著這幾日,夢見了從前在王府的時候,朕夢見了純元、夢見了你」
,皇帝盯著我看得出神,我等著他繼續說下去,他像是在回憶,「罷了,朕記不清了,讓果郡王來吧。」
我應了聲,給皇帝行了個禮,退出了寢殿。
皇帝的病本不是大病,養了幾日便好的差不多了。
他多留果郡王在宮里住了幾日,不下棋,也沒品評字畫,想來是朝政上的事。我沒多問,只讓小廚房每日變著法兒地做些調養的粥送去。
皇帝病愈后便很少來后宮,偶爾踏足也不過是景仁宮與翊坤宮。Ⴘż
日子便這樣一日一日的過。我不求子嗣,也不害人。雖偶有事端,但也都不是什麼大事。
臨近年關,皇后向皇帝進言說我兄長既已投軍再為皇上效力,我也理應晉封才是。
皇帝沒應允,說我從前行為不端實在不宜位份過高。
此言一出,隔日我便成了闔宮笑柄。
我對此嗤之以鼻。皇后哪里是為我討封?她不過是在提醒皇上我兄長重回軍營,假使一旦有機會,我哥哥還會建功立業,我年氏一族還會功高震主罷了。
不過,沒過幾日皇帝竟然主動提出讓我協理六宮。還沒等我想明白皇帝為何如此時,我便聽得果郡王外出的消息——原來,還是為著哥哥。
果郡王都親自去了邊疆,想必那邊的情況也不容樂觀。萬一要打仗,以哥哥的能力與在軍中的威望,不知勝過多少尸位素餐的將軍。
皇帝宿在我這兒時,幾次午夜夢醒我都想問問他,我到底算什麼。但寢殿里歡宜香那淡淡的味道已經給了我答案。
不過一月稍多些的功夫,皇帝在我宮里用午膳時,蘇培盛來傳消息說果郡王坐的船沉了,極有可能拋尸黃河。
皇帝發了火,命人即刻去找,務必活見人、死見尸!
我甚少見皇帝發這麼大的火。一次是我的孩子沒了時,一次是甄嬛的孩子沒了時,再一次便是這次。
他突然緊緊地握住我的手,一如當年我小產初醒后。他沉默了許久,緩緩道,「是朕對不住老十七,朕不該讓他去。」
皇帝將自己悶在我宮里一日一夜,我靜靜地陪了他一日一夜,直到太后差人前來,皇帝才踏出了翊坤宮的門。
先帝多子,但與皇帝親近的兄弟卻不多,這一點只看當日九子奪嫡有多慘烈便可知曉。在王府時,皇帝與十三爺、十七爺感情敦厚,如果驚聞噩耗傷心難過也是應當的。
只是……我又想起了他緊緊握住我的手的那一刻。不知我的孩子去世時,皇帝的悲慟是否也如現在這般。
其實,太醫剛對我說我身孕一月有余那夜,雖有皇帝陪伴,但我依舊激動得一夜未眠。我閉著眼睛偷偷地想,給孩子取什麼名字好。只可惜我在閨中時就不愛讀書,實在想不到什麼好字眼,絞盡腦汁不過只想到一個「安」字。
安,平安。
二月二龍抬頭這日,蘇培盛陪皇帝去了甘露寺。聽說這事兒還是惠嬪一手促成的。
這些年,惠嬪不爭圣恩,她肯如此費心思必然是為了甄嬛。不過,甄嬛已是廢妃,自古沒有廢妃回朝的先例,惠嬪有心怕是也無力。
皇帝自去過一次甘露寺后,名曰為太后祈福,每月都往那兒跑。實際上,我與后宮里的每個人都心知肚明甘露寺里住著誰。
沒多久,頌芝在去太醫院為我拿藥的時候看見了蘇培盛親自找溫實初,請他照料凌云峰那位主子的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