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慶幸的是,昨夜驚慌之時,我竟然恢復了說話的能力。
我還帶走了沈家的傳家寶。
沈姨母的寶貝多如牛毛,她并不鐘愛這塊玉,隨意丟棄在庫房里,我便偷偷的去拿了出來。
這塊玉,對沈煊來說,至關重要。
連夜趕出城后,在路上遇到了一位老伯:“老伯,長安離著有多遠啊?”
老伯詫異的看我一眼:“長安?長安離著遠著呢,你得走上好幾個月才能到。”
“你一個姑娘家不好好在家待著,去長安干什麼?”
我笑:“我去長安,是為了尋我夫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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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四個多月,一路上緊趕慢趕,終究是趕到了長安。
我問淵王府看門的大哥:“請問您,沈煊在王府里嗎?”
那個人把我趕了出來,他看著我一臉嫌棄:“走走走,哪來的叫花子,我們這沒有叫這個名的人!”
我守在淵王府門口,一日兩日,總是見不到沈煊的人。
可他說了,他就在淵王府。
我冥冥之中也像是有心靈感應一般,就是覺得他在淵王府。
最后,我給了人牙子一點銀錢,讓他把我賣進了淵王府,成為廚房里的一位不起眼的燒火丫頭。
我還是問嬤嬤:“嬤嬤,您真的沒有見過沈煊嗎?他八尺有余,生的也白,左眼下有一顆淚痣,很好認的!”
王嬤嬤看著我搖了搖頭,她說:“傻孩子,在王府的人,哪有自己的名字呢?就算有,也會被改的。”
“就像你叫驚蟄,她叫谷雨一般。”
其實我早也猜到了這點,只是我仍是不死心,期盼著有人跟王嬤嬤一樣既知道我叫姜繡,也知道我叫驚蟄。
王府很大,我只是廚房里的小丫頭,我沒辦法去一個院子一個院子的尋他。
沈煊,你在哪呢?
##13##
我從來都不會想到,我和沈煊會是以這種方式見面。
那時,我剛從廚房調去側妃娘娘的身邊,做了個二等丫鬟。
血濺梨花,狂風亂起。
那是淵王辦的一場圍獵宴,無數達官貴人聞名而來。
在他們眼里,這不過是一場牲畜們的角斗。
淵王喪心病狂的將他與其他二十余人一同關進充滿豺狼虎豹的圍獵場。
沈煊既是獵物,也是圍獵者。
在漫天的梨花里,他衣衫單薄,甚至有些破爛不堪。
但他的背挺得筆直,孤傲的漠視一切。
無論是人,亦或是那些冒著綠光的餓狼。
我站在側妃娘娘的身邊,用手拂去眼角的淚水。
在進京途中,我曾聽說,長安的皇族最愛看人和猛獸的搏擊,每隔半年便要舉辦一次,每一次,都會死傷無數人。
朝野上下無一不反對這種血腥的圍獵。
但皇族們從來不管,他們只會以這種慘無人道的法子取樂。
視人命如草芥,毫無半分仁愛之心。
這樣的王,真的是我們百姓該愛戴的嗎?
##14##
沈煊贏了,他像是不要命的一般去與那些猛獸廝殺拼搏。
最后,一劍封喉,取了黑熊的命。
他是魁首。
我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
淵王從軟榻上起來,他看著沈煊拍手叫好,臉上不乏自得之意:“長驚,本王就知道沒有看錯你,下去領賞去吧。”
沈煊提劍朝著高座上的淵王行禮告退,他白皙的臉上沾上了點點血跡,神情淡然,分辨不出情緒。
我跟側妃娘娘的貼身丫鬟找了個由頭,也下去了。
我追著沈煊的蹤影,最后卻在一片竹林里找到了他。
他抬眼對上我的視線。
明明有許多話想同他說,現在他人就在我面前,我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所有的言語在此刻,比上我通紅的眼眶,都顯得蒼白無力。
竹聲蕭蕭,他背靠著一根粗壯的竹子,垂著頭,看上去很是頹廢:“繡繡,我是不是很可怕啊?”
沈煊抬起頭,嘴角勾起了一抹諷刺的弧度,他看著我啞聲說:“小啞巴,我嚇到你了,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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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步走過去,將他抱在懷里,溫聲說:“沈煊,沒有的,我一點都不害怕。”
我眼里全是淚水,用帕子將他臉上的血跡擦去:“沈煊,你過得好苦啊。”
在揚州時,沈煊時常給我來信,他說他過得很好,讓我安心在揚州等他回來。
每次寄信,都會給我寄一些銀錢過來。
如果我知道,他過的是如此的艱難,那我就算舍了一切,也要來到他身邊,陪著他一起過完這段暗無天日的日子。
如果我知道,這是沈煊用命拼回來的錢,我一分一毫都不會動的。
沈煊詫異的看著我,他像是不敢相信我會說話了。
他眼里有激動的淚花在閃,他看著我,像是什麼都想問。
但我垂了眼,沒有看他,長長的睫毛蓋住了我的視線。
那些事,為什麼要說出來讓他徒增煩惱呢?他已經夠苦了的。
沈煊便心領神會地沒有問我。
最后,沈煊只是看了一眼在天上翱翔的雄鷹,低聲回答了我的話:“這亂世,哪會有人過得不苦?”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1
沈煊告訴我,他如今叫長驚,是淵王心腹。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吃了多少苦才走到如今的位置上。
長驚。
他這是在提醒自己,要永遠記得那日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