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沅忽地靠過來,緊貼向我,“你住到梅園去,替孤照料孩兒,教導妾室,學會如何成為一名合格的太子妃。”
我霍然站起,快走幾步拉開距離,“你瘋了!”
“讓我猜猜,你經何人點撥?”我譏諷勾唇,“是你那位周側妃嗎?”
“舒舒,”聶沅面色有些難看,“蘇……周蘇也是為我們著想。”
“聶沅。”
我目光凌厲,直直射向他,“你讓我……去照顧你的女人和孩子?”
“究竟是我聾了?還是你瘋了!”
轟隆隆驚雷炸響,一道閃電帶著鋒利的寒光劈開了天地,屋內明明滅滅,映出兩張慘白的臉。
冗長的沉默后,聶沅掩下晦澀黑眸,嗓音壓抑,“你不是很想離開麼?照我說的做,如果直到孩子出生,你都不改心意,我就如你所愿。”
嘩啦一聲,最后那根緊繃的弦也終于斷裂,暴雨如根根銀劍疾射而下,狂猛暴唳地侵襲了的每個角落。
我眉眼間的淡漠,化作虛無的白霧,輕聲啟唇:
“我應了。”
7
我帶著香蘭搬去了梅園。
周蘇扶著后腰,款款迎上來,“姐姐能來,蘇蘇不勝欣喜。”
“你欣喜得早了些,”我上下一打量,故意將目光停在她腹部,“還是多將心思放在保胎上吧。”
她驟然緊張,慌忙護住肚子,防賊似的審視著我。
我眼皮一翻,錯身走入室內。
“舒姑娘何必當面與她置氣,”香蘭細細歸置好我衣衫用具,“若她去告狀,怕惹得殿下與姑娘再生嫌隙。”
我靜靜翻過一頁書,“無妨,就算我忍氣吞聲,她也未必予我寬厚,倒不如索性讓自己舒坦些。”
香蘭嘴唇微張,終是什麼也沒說。
晚膳時分,吳婆子扶著周蘇,候在堂前。
一見聶沅進來,周蘇眉眼間霎時聚滿柔情,唇角高高翹著。
“出來作什麼?外面風大。”聶沅兩步邁上前,大掌自然而然地裹住了柔胰。
“妾就喜歡在這兒等殿下。”周蘇嗓音低柔,帶著不自覺的嬌嗔。
“你啊——”
忽見我就站在側后方,聶沅一怔,迅疾松開了手。
“舒舒。”
他快步行至我面前,“搬到這兒,可習慣嗎?”
我不易察覺地后退一步,躲開他的手。
余光瞥去,周蘇正面色鐵青,死死盯著我。
我木然行禮,“回殿下,府內各院住所皆上佳。”無所謂習不習慣。
聶沅欣慰地扶起我,傾身耳語道:“舒舒禮儀俱佳,愈加有太子妃的風范了,看來只要你想做,就沒有做不到的。”
我垂下長睫,隱住嘲諷的神色。
鬼使神差就想起那句:侯門一入深如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即便只有我們三人用餐,食盤卻滿滿擺了一桌。
我默默端起碗,想起昔日冷宮中那一碟咸菜兩碗素面,卻不如今日佳肴更讓人難以下咽。
我機械地夾起一口米飯,慢慢咀嚼。
“姐姐,我想吃那個蟹,”周蘇一臉純良眨巴著眼,尾音里還帶著撒嬌的味道,“幫妹妹剝個蟹可好?”
在聶沅出聲前,我淡淡撩起眼皮,平鋪直敘道:“蟹性寒,孕婦忌食。”
周蘇一噎,轉臉看向聶沅。
“舒舒說得對,你不要只圖口腹之欲,一切以孩子為重。”聶沅略有些不滿,睇她一眼。
周蘇咬了咬下唇,眸光輕閃。
“那妾身想吃那蝦,這總不會出錯。”她眼波流轉,輕笑道:“就勞煩姐姐為小皇孫剝個蝦吧。”
聶沅擰起眉,“此等事交給下人便是,你豈能——”
“殿下。”周蘇嗔怪地打斷他,“你忘了,我們要讓姐姐親自參與進來,這是殿下的孩子,也就是姐姐的孩子,母親幫孩子親力親為,最能培養感情了。
“更何況,殿下不也經常幫我剝蝦嗎?”她故作小聲的嘟囔道,“為何姐姐就不能剝……”
“好了,多余的話就不必再說。”聶沅不自在地輕咳一聲,偷睨我面色。
“舒舒,”他舉起筷箸,夾來一只蝦放到我面前,柔聲開口:
“孤記得,你以前經常說喜歡小孩,這是孤第一個孩子,往后也會喚你作母親,你歡喜嗎?”
我定定望著眼前那只蝦,須臾后,素手執起。
此類謂巖蝦,為這時代特有,蝦殼格外鋒利堅硬,貴人們自己動手時,常用工具開蝦,免得弄傷手指。
我不想受傷,固,剝得認真。
半晌,白嫩的蝦肉脫殼而出,我沉靜回道:“歡喜。”
8
周蘇孕五月時,特請了慈銘山的道士,算出此胎為男。
聶沅歷來厭惡道士術法,可在聽到男胎時,亦不甚明顯地彎起了唇。
太子府上下一片喜氣,連皇帝也賜下了麒麟玉佩。
或許是因為聶沅來得勤,亦或是怕我暗害她孩兒。
周蘇沒有精力再過多刁難于我,只天天捧著肚子,神神道道。
我過得松快些,心里亦愈發平靜。
只待她順利生產,我便得自由,從此遠走高飛,這太子府也好,皇宮也罷,均不過往事塵煙。
但我沒料到,會不經意撞上個大麻煩。
眾人午憩時,我睡不著,獨自散入梅林深處,越走越偏時,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到底為何?我最近已經不止一次腹痛了,這藥真的沒問題嗎?”
周蘇的聲音急促又嘶啞,與往日那把柔柔的嬌嗓判若兩人。
我不自覺隆起眉心,貼靠在樹后。
“娘娘若不信貧道,大可立馬斷掉此神藥,用人力擅改胎兒男女,本就為逆天之事,娘娘區區千金銀錢,卻活活折損我道行,若不是瞧著娘娘誠心,貧道絕不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