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見我的那一刻,他會下意識朝我走來,然后像是被一股大力拖拽回原處。
每一次他都會朝我走來。
每一次他都會被拽回去。
我不知道像他這樣孤魂野鬼般游蕩在這世間,會不會也有期盼有人能看見他的時候。
但有一次傍晚我從甜品店出來時,彎唇笑著朝他的方向看了過去。
微怔過后,他似是有些激動地動了動唇,看口型大概是在叫「歲歲。」
而后我拎著包裝精致的小蛋糕一步步向前走,看著他不得不一步步后退。
直到我停在他之前的位置。
他看見了穿過他身體朝我走來的徐非遲。
8
自從那次意外之后,徐非遲一直在家修養。
期間我帶著花和水果去看望過一次,并承擔了所有的醫藥費以及請護工的費用。
他沒有拒絕,只在我問他還有什麼需要時,望著我的眼睛說:
「一個月后,是我的生日。」
如今他已經康復,又恰逢是他生日,我拎著蛋糕準確去兌現承諾了。
陪他過生日。
我被徐非遲帶著往停車的地方走過去,顧衡大概看出我們要去做什麼,隔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朝我大吼:
「姜歲,你不準去!」
「你回來,姜歲,你回來!」
我毫不猶豫地上了車,看著后視鏡里顧衡目眥欲裂的模樣,有些恍惚,想起一件很小的事。
當初和顧衡在一起不久后,我跳槽到了另一家公司,有一天晚上需要加班,我讓顧衡不用來接我。
下班后同事說可以順路帶我,然而就在我剛坐上車時,顧衡的電話打了過來,隔著手機,他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笑意,無奈又寵溺:
「姜歲同學,我在樓下等了你三個小時,你就這麼將我丟下嗎?」
錯愕之余,我在后視鏡里看見顧衡的身影,當即下車朝他跑過去,撲進他懷里,問他:
「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要一個人在這里等。」
他親昵地揉揉我的腦袋笑著說:yz
「當然是不敢打擾親愛的女朋友工作啊!」
思緒回轉,顧衡虛虛的身影在后視鏡里越來越小,直到變成一個黑點。
我聽見徐非遲問我:
「在看什麼?」
我開玩笑般回答:
「看一場笑話。」
十五分鐘后,我們到達了預定好的餐廳。
雖說是給他過生日,但徐非遲卻是按照我的口味點的食物。
我不動聲色地將目光轉移到蛋糕上,打開包裝,頓時飄散出一股清甜的橙子味。
點燃蠟燭后我捧起蛋糕,笑意盈盈地祝賀他:
「生日快樂啊!徐非遲,快許愿吧。」
餐廳獨有的燈光柔和又昏暗,隔著跳動的燭火,有些看不真切他的面容,但我知道他在認真地望著我,然后閉眼許愿:
「我希望不會再遲到了。」
我沒忍住笑出聲,放下蛋糕舉起酒杯敬他:
「那我祝你愿望成真。」
后來結束時酒醉三分,我們漫步在江邊的路上,江水倒映著輝煌的燈火,我靜靜地看了會兒,然后嘆息一聲,第二次和徐非遲談及私事。
我很坦誠地告訴他:
「徐非遲,雖然我是要離婚了,但你也知道,他出了車禍昏迷不醒。」
夜風將他額前的碎發吹得輕輕晃動,他絲毫不在意我話里的意味,很是隨意地將小臂搭在岸邊的欄桿上,偏頭看我,直言不諱:
「離婚和喪偶,總歸會有一個結果。
」
就是在他這句話落下的時候,我驚異地發現了不遠處顧衡的身影。
不知道晚風有沒有將那句話卷到他耳邊,余光落過去,只見他沉默地望著我,而后像是自嘲般輕笑了下,身影慢慢消散在風里。
三天后,我得到了那個結果。
顧衡醒了。
9
比我更早趕去醫院的,是宋音音。
沉靜冰冷的病房里,她正淚眼朦朧地在顧衡平靜的目光下落淚:
「我等了你好久,顧衡,你終于醒了。」
我不知道她是從何得知顧衡醒了這個消息的,也對她情真意切的委屈哭訴沒興趣。
視線劃過顧衡那雙自我出現后就一直望向我的雙眼,我轉身詢問站在一旁的醫生:
「他什麼時候能出院?」
醫生謹慎地解釋:
「顧先生剛醒,需要再住院觀察一段時間,做康復訓練,如果有要緊的事……」
我禮貌地笑笑:
「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就是要去離個婚。」
我剛說完,就聽見「啪——」的一聲。
顧衡揮落了宋音音手中的水杯,在她不可思議的目光下,緊緊盯著我,雙眼通紅,像是氣急:
「姜歲,我才剛醒,你連問都不問一句,就這麼迫不及待想和我離婚?」
你看,男人最擅長的就是顛倒黑白,扭曲事實,明明是他用盡一切手段逼迫我離婚的,如今卻來責怪我要離婚。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宋音音用很輕很輕的顫音,帶著茫然的疑惑叫了聲:
「顧衡?」
病房一時間陷入安靜,我平靜地看了眼地上碎裂的玻璃杯,無視顧衡憤怒的目光,干脆地轉身離開,只丟下一句:
「出院的時候通知我去離婚。
」
那之后我再也沒去過一次醫院,倒是聽說宋音音每天都會去醫院,具體是去做什麼,我不知道,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