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已自成追憶》第5章

我不懂為何太后會突然說起這個。

但我想了想,認真地回望了她,道:「娘娘,您還記得珍妃娘娘嗎?」曾寵冠后宮,艷壓群芳的珍妃,誰能不知道。

如今的太后,當時的皇貴妃都被她壓了數十年。

而珍妃,最初也不過是個宮女罷了。

13

珍妃是自小伺候先帝的宮女。先帝初登基時,被權臣裴相把持朝政,后妃中無一人是他選擇。帝勢力微弱,卻為了迎娶珍妃,不惜與裴家共享天下。

但后來呢。

珍妃入宮后的確受寵,但裴相去世,陛下把控朝局,不過一年罷了,陛下便寵愛新人,再沒入過珍妃閣。

即使珍妃難產過世,陛下也冷淡至極,草草下葬。

我順著回憶,慢慢說著過去的事情。

「我曾數次見過先帝柔聲細語地哄珍妃開懷,曾見過珍妃私下喚先帝的小字,親密無間。」

「但后來,往日親密便成了尊卑不分,昔年的患難與共便成了恥辱過往的見證者。」

蘭因絮果。往日親密,昔日情愛,都成了皇帝的恥辱。

我自愿入冷宮伺候時,珍妃已不是往日盛寵之下的模樣,而被夜夜夢魘折磨得形銷骨立。

而所謂夢魘,不過是珍妃曾與先帝的點點滴滴。

甜的,纏綿的,都變成了噩夢,日日夜夜地折磨她。

皇帝犯了錯,是有退路的。

但后妃沒有。

特別是,無家世無背景的后妃。

死了,也就死了。

而已。

說著,我深吸了一口氣,笑容卻苦澀極了:「而奴婢與陛下的情誼不及珍妃,又怎敢奢望高位恩寵,只愿在宮外平淡一生。」

傅言辭問我,對他沒有一絲心動嗎?

有的。

我不是木頭人,也不長石頭心。

那七年里數不清的日日夜夜的相伴相隨,眼神碰撞時,肢體接觸時,十指交握時,耳畔廝磨時。

情不知何起。

一往情深。

但心動了又怎樣?

喜歡過又如何?

改變不了我們身份上懸殊,改變不了我們理想上的差距。

他是傅言辭,是帝王,萬萬百姓期待著他的錦繡盛世。

他主動給不了我獨一無二的偏愛。

只能在一次次地權衡利弊時,放棄我。

我不怪他。

但我也是人。

也會疼的。

我不想活成珍妃。

更不想如珍妃一般凄慘收場。

太后似是看出了我的所有想法,眼神中竟帶著幾分怔愣,片刻后,她仿佛疲憊了一般朝我揮了揮手,語氣輕極了:「走吧,走吧。」

我最后深深一拜。

然后。

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14

我是在封后大典那日離開的。沒有通知任何人。傅言辭知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冊封禮上,百官靜站在長階兩側,傅言辭站在至高處,準備迎接自己的皇后。

太遠了。

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覺得他應該是開心的。

畢竟沈明月是他心愛多年的青梅。

在冷宮時,他經常跟我提起和沈家小姐發生的趣事。

而沈家小姐也從未辜負他的深情,即使在冷宮中,我也時不時聽到她的消息。

她明明是沈家嫡女,沈將軍手握兵權,權柄在手,提親的少爺公子能踏破門檻,可她卻寧肯錯過花季年齡,成為京城人人嗤笑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也只愿嫁給傅言辭。

此等深情,讓人豈能不感動。

而沈家也因此幫傅言辭洗清了污名,迎他為帝。

兩人守得云開見月明。

我是真心祝福兩人白頭偕老。

恍惚間,我仿佛看到傅言辭朝我的方向偏了偏頭,可沒等我看清楚,身后便傳來一道清朗的嗓音:「桑桑,該走了。」

是池延之。

他換下了那身侍衛服,一身青藍色長袍,如竹般挺拔。

我笑了笑。「好。」

我走了。

再見。

太子殿下。

15

舟車勞頓。

輾轉半月,終是回到了鄉里。

我家是十里八鄉有名的富商。

我被賣入宮中,更非家中貧困潦倒,而是繼母厭煩我,我曾深恨她,但繼母前些年早已去世。

恨都無處恨。

老父見我的那一刻便是淚眼婆娑,訴說著許多年的想念,我不知他是真的想我,還是為了討好我。

但我早已不恨他了。

初被賣入宮中時的悲傷難過憤恨,這些年里早已煙消云散了。

如今記得的只有年幼時他也曾將我高高舉過頭頂,哄哭著的我,還會親自教我寫字。

但,繼母出現后。他便變了罷了。

他與我母親曾是青梅竹馬的情誼,卻抵不過和繼母的片刻溫存。

任由母親被他的冷淡折磨而亡。

但也是他,費盡周折打聽到我在宮里的消息,托人找關系,給我送了幾百兩銀子。

如今,我甚至不知道是該如何對他。

只能冷淡對待。

他察覺出我的冷淡,一時有些無措,而這時七歲的妹妹從他身后探出頭來,怯怯地沖我笑著:「姐姐。」

她是繼母拼盡力氣生下的孩子。

她不知道她的母親害死了我的母親。

只知道,我是她的姐姐。

是這世上,除了父親外唯二的親人。

看著她澄亮天真的眼神,我無法將繼母的恨遷怒到她身上。

稚子無辜。

我笑了笑,上前揉了揉她的頭。

老父見我喜歡她,便將她推到在我身邊,妹妹手指細細的,揪住我的衣角,道:「姐姐,我給你收拾收拾東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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