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心早已經渙散。
只是當時他還算勤政愛民,百姓過得還不錯,就算有怨言,倒也不至于怨到明面上。
如今他親自這般橫征暴斂,壓抑已久的病灶一起發作,怎麼能不激起民怨?Ɣƶ
群臣上書,可結果,卻是越勸越糟糕。
沈凌風執拗得幾近瘋魔。
「天下都是我的,我不信我留不住你一條命!」
他吼得深情,我聽了卻是一聲冷笑。
我知道他暴怒的根本原因,不光是因為我的病,而是……在嬴忌的帶領下,各地的抗議舉動四起。
百姓們寧可造反,也不愿再為他進貢一點珍稀藥材。
這無異于是在挑釁他的皇權。
高高在上的帝王,失去了他子民的擁戴,怎麼能不怒?
而他越怒,便越是無力回天。
只能這般一步步地,被我一天天加重的病,被他自己的帝王貪念,逼上死路。
「娘娘,嬴忌將軍來信了。」
翠兒紅著眼眶,將又一封信遞給了我。
我笑著接過,卻并不打開看,遞到燭火前,點燃了。
看著那信被火一點點地吞噬,我閉了閉眼睛。
再睜開眼時,我看著翠兒:「把我提前寫好的信,送出去一封給他便是。」
那信,我寫了十幾封。
內容都是一樣的——
「我很好,萬事俱備,只待你攻入皇城,帶我自由。」
我其實也沒撒謊。
我真的很好。
也真的,快自由了。
一只手驟然伸過來,抽走了我燒了一半的信。
我心里咯噔一聲,抬頭,就見沈凌風苦笑著望向我,然后,把那信繼續送到了燭火前。
俊朗的臉上,掛著痛苦難當的笑。
「妙妙……我沒辦法了。」
「我救不了你了,妙妙……」
「可是妙妙,沒了你,我會死……我真的會死……」
信紙焚燒成灰。
沈凌風單膝跪在地上,摟緊了我的腰,臉埋在我的肚子上。
無助地哭了。
哭得那樣肝腸寸斷,歇斯底里。
我卻心如止水,甚至還感覺有些餓了。
12
「妙妙,看了這賤人,心情可好些了?」
那日過后,沈凌風是真的瘋了。
如今宮里已經拿不出一點治病的藥給我喝了。
而嬴忌帶領的百姓起義軍,正逐步逼近皇城。
可他卻還有閑情雅致,帶我來御花園,欣賞他的瘋魔成果——
花園拐角,原本養著錦鯉的甕中,方薇薇有氣無力地待在水里。
靠在邊緣,臉帶潮紅,痛苦又無力。
臉上掛著渴求又低賤的神情,沖著一旁的太監苦苦哀求:
「公公,求你憐惜我吧,求你了!」
「公公!公公,怎樣都好,求公公憐惜我,求你了……」
「陛下,殺了我,殺了我吧!!」
方薇薇看著沈凌風像對待珍寶似的扶著我坐下,終于歇斯底里地大聲叫喊了起來。
沈凌風沒有綁住她,只是派了幾個太監日夜看守,不許她出了這個甕。
日日給她灌那摻了藥的茶水。
由著她被那種翻涌的痛苦折磨翻攪,甚至哀求這些從前她看不上的太監。
比做軍妓,還要下賤百倍。
「你若敢死,我立即將你父親的尸體丟去野獸場。」沈凌風陰鷙地盯著她,聲音清冷。
方俊生被五馬分尸之后,尸體就放在甕的旁邊。
時間久了,越發的不堪入目。
方薇薇日夜睜眼,便會看到她父親的慘狀。
「啊!!!」
方薇薇發狂似的大叫了起來,叫囂著就要朝我撲過來。
卻被太監們攔下,出不了甕。
方薇薇咬著牙,不罵沈凌風,而是沖我嘶吼:「方妙!你不得好死!!」
提到死字,沈凌風當即變了臉色:「掌嘴,抽到她不能說話為止!」
響亮的巴掌聲立即響起。
沈凌風小心翼翼地過來,蹲在我面前,討好似的說:
「別聽她瞎說,妙妙會長命百歲的。」
我冷冷地笑了:「堵住她的嘴又如何?我本身就不得好死了。」
沈凌風聞言,表情變得絕望,立即摟緊了我,在我臉上印上一個愛憐的吻。
還替我整理好了被風吹亂的發絲。
「妙妙,別再說這些話了,我說了,我會救你。」
我惡心地擦了擦被他吻過的地方。
不愿再與他多說一句,抬頭,看著藍藍的天,嘆了口氣。
許久許久,沒有見過這麼好的天氣了。
可我不說話了,沈凌風卻委屈了起來,摟著我,低聲哀求:
「妙妙,同我說說話吧,你許久沒同我好好說話了,求你……」
我動了動眼睛,看著沈凌風眼下的烏青,凌亂的胡茬,心里一片平靜。
做這些自我感動的事情,干什麼呢?
「沈凌風,當初你想要江山,我與父兄便以命為祭,送給了你。」
「可你眼瞎心盲,恩將仇報,將我們全家撕扯踐踏至此。」
「你我之間,從你選擇相信方薇薇那刻起,便非死不能清算,你又何必做些無用之事。」
「我不要清算!你我之間永遠算不完!」
沈凌風低聲怒吼著。
眼淚突然滑落了下來,泣不成聲。
「妙妙,江山我不想要了,我只要你……」
「告訴我,有沒有什麼辦法,能留住你,求你了,你告訴我……」
「你別拋下我,好不好?」
13
民心散盡,沈凌風的江山,到底是完了。
冬至這日下午,嬴忌的大軍順利率兵攻入皇城。
皇宮里宮女太監紛紛逃命,亂作一團,沈凌風卻渾然不覺似的,擁著我,說著話:
「妙妙,都說江南春景好,等你好了,春暖花開時,我帶你去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