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見狀也收斂了笑容:「玉丫頭難得出來,到了我這兒,自然也虧待不了她,這里也不用你們伺候了,回去歇著吧。」
鴛鴦聞言立即上前,笑道:「這兒有我呢,嬤嬤們且去松快松快吧。」三言兩語竟是要將林嬤嬤幾人趕出廳中。
寶玉快活得直拍手:「往日你們多少回將我擋在門外,可苦了林妹妹,瞧妹妹見不到我,人都瘦了一圈。」
滿屋子人打趣寶玉,他羞得臉頰通紅,卻期期艾艾地想來拉我的手。
綠翹一巴掌拍開他的手:「浪蕩子,你也配拉我們姑娘!」
她聲音辨識度極高,寶玉顯然聽出這便是每日罵得他狗血淋頭之人,瞬間委屈起來,捂著自己被拍紅的手,縮到了祖母懷里。
一旁的二舅母卻壓不住火氣,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來人,把這個小蹄子給我拉下去發賣了,什麼貓兒狗兒,住在別人家,還敢跟主人亮爪子!」
雖是說綠翹,卻一眼不錯地盯著我,扭曲的樣子像是要把我生吃了。
寶玉每日守在梨香院外的事,府中人盡皆知,二舅母此時沖我發威,恐怕也是在氣我將寶玉拒之門外。
【嚯,指桑罵槐呢,我看黛玉要是真走了,她會不會求著黛玉回來。】
她自然會求著我回來,林家遠在千里之外,又防護得跟鐵桶一般,將我困在這府里,是她唯一能對我們父女下手的機會。
打定主意后,我便開始了「綠茶」行為,這還是從那聲音處學到的,裝嬌弱扮委屈,用來回懟別人,我是覺得頗為適合用來對付二舅母。
我抬起通紅的雙眼,淚光點點,嬌喘微微,一下子吸引眾人的目光。
「二舅母若是不喜歡我,我這就帶著下人們回揚州去,何必這樣又打又罵,沒得讓人笑話。」
我說著就要跟祖母拜別,她一下子慌了,忙將我摟進懷里,連正在發呆的寶玉也不顧了,一聲聲心肝兒肉地喊著,直說我要挖她的心。
「我老婆子老了,現下是人見人厭,鴛鴦,趕緊去套車,我這就帶著兩個玉兒回金陵老家,再不礙她們的眼。」
廳中一下慌亂起來,大家一擁而上跪在了祖母腳下,抱著她的腿哭求著。
我被祖母拉著,掙脫不開,跪在地下的二舅母眼中卻是滿滿的不甘,甚至帶著些許恨意,這倒是出乎我所料,祖母拿寶玉當作眼珠子般疼愛,又將二房安置在榮禧堂,她竟恨著祖母。
大舅母此時將我從人群中拉了出來,輕聲安慰著:「姑娘嚇壞了吧」,林嬤嬤此時也終于擠到了我身邊,不住地對著大舅母道謝。
【這邢夫人是真行啊,滿屋子的人都給你婆婆跪著,就她站得這麼直。】
我看著面前大舅母,這唯一站著的賈家人神氣十足又帶著點小嘚瑟,添油加醋地說著二舅母心思不純的壞話。
場面很快緩和下來,鳳姐姐的一張嘴足以哄好祖母,祖母笑著罵鳳辣子,又說自己連日身上不好,命二舅母齋戒禮佛半年為自己祈福。
13
那日過后,梨香院又多一常客。
便是客居在此的薛寶釵,當日混亂之時她也在場,眼見著二舅母因我受罰,卻對我沒半分怨氣,依舊是溫婉和氣的樣子。
她年長于我們,對我們十分照顧,頗有些大姐姐的樣子。
芙蓉也說,寶姐姐自進府后,行為豁達,隨分從時,對待下人也是極好,且手頭大方,府中上下均對她贊不絕口。
我對她也是十分欽佩,驟然失父,哥哥又是個立不住的,如此還能穩住家中的大半產業,又做出舉家搬往京中的決定,保住了薛家唯一的男丁,即便是男子也未嘗有她這般氣魄。
只是從父親的信中得知,寶姐姐要參加今年的選秀,只是那薛蟠犯事已然判了死罪,如何能入選呢,但是看著「好風憑好力,送我入青云」的寶姐姐,打擊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自寶姐姐來后,寶玉來梨香院的時間少了很多,他極喜歡纏著寶姐姐,兩三日便要去看她一次,只是寶姐姐時常規勸他早些考取功名,讓他十分煩惱。
這消息還是綠翹打探出來的,她近來與寶玉房中的晴雯關系極好,綠翹的針線活是林嬤嬤一手教導,但晴雯沒有名家師傅,手上功夫竟與綠翹不遑多讓,兩人又都是爽利性子,一時間竟惺惺相惜起來。
湘云是最后來到梨香院的。
那日,底下莊子上送來幾塊鹿肉,我正邀了探春寶釵幾個烤來吃,就聽到外面的叫門聲,剛開門便跑進來一個穿著大紅披風的俏麗女子。
「好啊你們,有好吃的也不叫我!」
原是祖母接了她來榮國府作客,眼見探春幾個不在,才尋到這兒來,她是個自來熟的性子,與我極為投緣。
「林姐姐,你為何不讓愛哥哥進門呢,我們一處玩不好嗎?」
她吃著手中的桂花糕,睜著大眼睛問我,湘云沒有心計,但卻被養得單純過了頭。
林嬤嬤站在一旁,送上一杯牛乳茶:「姑娘們大了,小時候親近些自是無妨,這男女七歲不同席,即便是表兄妹也應當避嫌,要不傳出去可被人笑話沒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