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骨灰、我的所有東西,在先后的時間里,全部被展示到江慮面前。
真是我的「好家人」。
「五百萬?」
江慮笑,「你說這些東西值五百萬?」他眼底卻是冷漠的,「陳思渺有你們是她的福氣。」
陳建沒聽出來他的陰陽怪氣,還在興致勃勃地推銷:「東西是不值錢,可這是我姐的啊!」
江慮嗤笑,終于拿出手機。
我「啪啪打字」,并且躍躍欲試:「介不介意我拿你的手打人?」
江慮掃了眼門外幾人,「當然不介意。」
于是巴掌下一秒就甩到陳建臉上。γƵ
我用力之大,整只手都顫抖著發麻。
爽了!
打死陳建應該也料不到這個發展,他頂著深紅的指印,一臉呆滯。
江慮突然皺眉,「用什麼巴掌?」
我剛敲出一個問號,就聽到他說:「用拳頭啊。」
我媽最先反應過來,尖叫著去捂陳建的臉,「我的兒子啊!」
「你怎麼能打人呢!」我爸連忙沖過來一把推向江慮。
可惜,江慮連動都沒被推動一下。
身體素質倍兒棒!
江慮轉頭就叫了保安,別墅區的保安工資不是白拿的,三兩下就能把他們打包帶走。
推搡間,陳建抱著的紙箱子掉到地上。
江慮蹲下去撿,我一動沒動,因為他用的是另一只手。
不過他這個時候也沒空看我打字了,撿得特別專注。
我突然真切地意識到,他喜歡我啊。
11
最后那個紙箱子被放到江慮的臥室,他實實在在把我的東西觀賞了個遍,我有種戳他雙目的沖動。
但手指不是很有力氣。
其實從扇完那一巴掌后,我就有種力氣被逐漸抽空的感覺。
江慮躺在床上,眼睛一點沒從他手上移開過。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有戀手癖,戀的還是自己的手。
我忍無可忍敲了幾個字,舉起手機擋住他灼熱的視線:「關燈睡覺!」
江慮居然聽話地照做了,聽話得我都有點不習慣。
房間一下子暗了下來,只剩床頭一盞小夜燈亮著微弱的光。
恍惚有種回到葬禮當晚的感覺。
一模一樣的配置,不過他懷里的粉色行李箱變成了他的左手……
我還是得問問他文身的事,但剛敲出這倆字,手指就開始痙攣。
江慮注意到了,神色竟然毫不意外,安撫一般揉了揉,「疼不疼?」
我動不了。
他自顧說:「陳思渺,你猜到我要做什麼了對不對?」
「陳思渺,我快活不下去了。」
至此,我的種種猜測都被證實。
他真的要復活我,哪怕付出任何代價。
他把小夜燈摁滅,我徹底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的意識開始模糊,這是魂體即將被抽離的征兆。
但我阻止不了。
最后的最后,江慮把自己蜷縮起來。
他緊緊捂住左手,就像緊緊捂住他最后的一線生機,牢牢藏起來。
「江慮!」
意識消散前的最后一刻,我看到江慮低頭親吻指尖。
他纖長的睫毛顫抖著,那麼虔誠。
「陳思渺,我們明天見。」
12
「咚、咚、咚。」
是皮球拍打地面的聲音。
我茫然地站在街頭,整個人渾渾噩噩,循著聲音來處看去。
皮球滾到馬路中心,一個小孩毫無預兆地沖過去。
我的腳步動了動,但就在即將踏出去前,一只手攥住了我。
是誰?
心跳跳動得越來越劇烈,幾乎要闖出我的胸膛。
迷霧遮擋,我看不清他的臉。
「別去。」
他的嘴唇翕動,突然松開我的胳膊,然后一步步朝著那個小孩的方向追去。
他越跑越快,但我就像被某種力量禁錮住,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離我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突然,一輛貨車闖入眼簾。
我的心口一緊。
驟然間燈光大亮,刺耳的鳴笛聲響徹整條街。ӱʐ
「出車禍了!」
人群喧囂夾雜著小孩的哭聲瘋狂涌入我的耳朵。
可是誰出車禍了?
我為什麼在這里?
馬路中心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我的身體不受控地擠開一個又一個人,里面的場景終于清晰。
滿目的紅。
那里安靜地躺著一個人,我終于看清了他的臉。
「江慮?」
我怔怔跪了下來,這才發現自己手都是抖的,「江慮……」
這是為什麼啊?
我的頭好疼,心口更疼,像是破了一個再也無法填補的洞,有風不斷灌入,刮得我悲痛欲絕。
一雙手自背后摟抱而來,我被擁入一個冰冷的懷里。
熟悉的聲音貼著我的耳朵嘆息,「我在。」
而這一瞬間,我的心空了。
我記起自己已經死了,鬼魂是沒有心的。
我也終于記起自己的死因——為了救那個小孩死于車禍。
只是剛剛所經歷的幻覺中,死去的人卻變成了江慮。
再睜眼,我回到了之前的地下室。
江慮跪在遍地的照片中,腰側的文身處流出濃稠的血來。
他低著頭,發絲垂下遮住一雙眼睛。
再沒有一絲氣息。
……
「江慮,江慮啊。」
我抱住他,想起曾經他也這樣呢喃過:「陳思渺,陳思渺啊。」
那時的江慮似笑似哭,他又在想什麼呢?
他會想,陳思渺終于還是要被綁在他身邊,哪兒也去不了。
我想起幻覺里,他死死抓著我的手說「別去。」
如今迷霧散去,我看清了他的臉,淚流滿面。
然后他替我去了。
原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