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兄因此被父皇厭惡,禁足數月。
直到阿兄登基后,我才知道,那天晚上他也在。
他來看望我的時候剛好撞上大皇兄欺辱清荷,他在樹后看著清荷掙扎呼救,看著大皇兄捂住清荷的嘴,然后將她拉扯進屋里。
他沒出去。
也是,一個宮女微不足道的一條命,就能讓父皇對大皇兄心生厭惡,多好的機會啊。
我知道這件事情的那天,本想找他問個明白。
等到他面前看著他那身明黃龍袍時,我又什麼都問不出來了。
大海波濤淺,小人方寸深。海枯終見底,人死不知心。
從那晚他的選擇來看,有些事,已經不需要問了。
皇兄不明所以,溫和的望著我問我這是怎麼了,他向來這樣,面上永遠裝著一副偽善者的模樣。
我專注的看著他,想透過他的這幅皮囊看進他的骨子里,可我只是對他擠出一抹微笑,說做了個噩夢而已。
我想在他心里,清荷和這個被人打死的妓女是一樣的。
人命不值錢,女人的命,就更不值錢了。
大概是我語氣不好,皇兄沒和我多言。
他回宮后自己傳口諭給大理寺卿,王炎毫發無損的出來了。
那日大雨滂沱,那秀才站在我行宮外的柳樹下,站了一天。
我撐傘走出去,站在他面前,一字一句的承諾:「王炎不會活。」
第二日他才消失不見,只有我遞給他的那把傘,安安靜靜的放在柳樹下。
幾日后百花節,我看見了這位王炎。
花群掩映,王炎沒看見我,我聽見他和同行的公子大放厥詞:
「不要說一個妓女,就是我殺的是王公貴女,陛下看在王家的功勛上,也不會對我怎麼樣。
」
「你們真應該聽聽當時那個妓女的哭嚎,那聲音跟被殺的豬一樣,掙扎的要拿瓷片自殺,所以我讓人將她手腳都打斷,只能活生生的受著,我要讓她知道,一個婊子而已,千人壓萬人騎,也敢拒絕我。」ӱƶ
「就是定國長公主又如何,還不是乖乖將我放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位定國公主傾國傾城,聽說陛下有意為她在世家公子里挑個夫婿,要是她日后嫁給了我……嘿嘿嘿……」
我從花群后慢慢踱步走出來,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問:「若是日后我嫁給了你,你待如何?」
一群人驚慌失措、臉色蒼白的跪在地上告罪。
我偏頭吩咐我身后的近衛:「以下犯上大不敬,掌嘴。」
有人問掌幾下。
我笑了:「掌死了再算數。」
王炎死后我進宮和皇兄請罪。
跪在鎏金地磚上的時候,我仰頭看著他,那是我們心生隔閡后我第一次忤逆他。
我知道他氣的不是我殺了王炎,而是我忤逆了他的皇權。
我含著笑意輕柔的說:「皇兄,我是衛國的定國長公主,您的親妹妹,不過是失手打死了一個大臣的兒子,就是打死十個,尊卑有別,也不值得您如此動怒啊。」
皇兄氣的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最后他陰沉著臉問我:「阿鳶,你眼里還有我這個皇上嗎?」
我坦蕩赤誠的望著他:「皇上在臣妹眼里,皇兄在阿鳶心里。」
「只是王炎不死,我郁氣難消。」
皇兄看著我,最后冷冷笑了笑。
我想他大概就是這個時候,生了將我除之而后快的心思。
5
皇兄讓我和親犬戎是在建安五年。
建安三年,犬戎來犯,衛國向來重文輕武,加上犬戎來勢突然,在強悍的犬戎攻勢下節節敗退。
那年十月初,我去往邊塞。
衛國和北方蠻夷的戰事歷來已久,我幼時就喜歡研讀每一場記錄在冊的兩軍對戰,小時候還經常用棋子和皇兄一起模擬怎麼用兵。
我從沒敗過。
我主動和皇兄請辭,我那時除了想要護國,還有一點是想遠離朝堂政治漩渦中心。
皇兄大概也沒想到我主動要去受苦,他握著我的肩,動容說:「阿鳶,幽云十六州,能不能守住,靠你了。」
用得上我的時候他從來不會吝嗇言語上的捧殺。
我帶著十幾名近衛兵就去了邊疆。
我女扮男裝,沒人知道我是定國公主,只當我是朝廷派來的軍師。
我到塞外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下馬威。
那群將士都是群粗野漢子,我一個粉面白皮的「柔弱書生」,他們自然不放在眼里。
領頭的鎮北大將軍叫齊行之,他家滿門忠烈,他少年將軍,我知道他倒不是因為他驍勇善戰,而是他長相俊美,是整個京城閨中女子的夢中良婿。
「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說的就是他。
他見我第一面就緊緊蹙起眉頭:「哪里來的『小娘皮』,朝廷讓這樣的人指揮我行軍打仗?」
我笑起來,云淡風輕的反問:「兩個月就失守兩城,退兵數十里,齊將軍是用什麼打仗?你這張讓無數閨中女子魂牽夢縈的俊臉嗎?」
他一張臉青白交加,最后忿忿瞪了我一眼。
梁子就是這樣結下的。
其實齊行之除了少年意氣,謀略不足外沒別的毛病。
他和將士同甘共苦,知人善任,也從諫如流。
我對著邊防圖分析局勢,他也會板著臉聽的進去,直到我們反敗為勝,在和犬戎對戰時,贏了兩場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