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他聞言有些好笑地看著小雀般聒噪的我,忽然開口:
「我從前沒意識到。」
男人微微地俯身湊近我的臉,聲音意味深長:
「宋去兮,原來你初中的時候就喜歡我。」
我不可置信地罵他:
「什什什麼!你胡說!」
但是紅到耳根的臉出賣了我。
我還在嘴硬:
「你自作多情,誰喜歡你了!」
他敲了敲我的腦袋:
「宋去兮,我現在的心理年齡可比你大十多歲。」
我被噎住了。
他笑著搖了搖頭:
「你暗戀我,還幫著同學給我遞情書啊?」
4
初中的時候,我每天都坐在傅辭的自行車后座打著哈欠去上早自習。
我那時非常缺覺,就算是上學那短短十幾分鐘的時間,我也能靠在傅辭后背上睡得昏沉沉的,甚至困著急了還會無意識地流口水。
全校都知道,那個芝蘭玉樹、品學兼優的白月光傅辭有個捧在心尖上的妹妹。
傅辭受歡迎,我也跟著沾光。
初中三年,我收過不知道多少美少女明里暗里的好處,求著我轉交情書。
當時我心里雖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卻不愿深究下去,只是非常聽話地把那些載滿了青澀心意的紙片逐一地交到他手里。
每次這個時候我總是陰陽怪氣地開腔:
「喲喲喲,又有人看上你啦~」
他神色如常地打開信封,低聲地念道:
「傅同學,見字如面……」
我的語氣更酸了:
「喲喲喲!還見字如面~」
他半倚在自行車上,視線正好和我齊平,臉上還有點不好意思:
「宋去兮,你這種服務態度,還好意思收人家的小零食。」
「收小零食怎麼了?這不是把信送到您老人家手上了嘛!」
我從鼻孔里「哼」了一聲:
「別念了,我要回家看電視了!」
他總是低低地笑我沒出息,同學都在寫情書了,我還在準時地回家看動畫片。
我氣憤地在后座撓他的腰癢癢,直到他出聲求饒:
「好好好,小祖宗,我錯了!」
「就該看動畫片,聰明小孩才愛看動畫片呢!」
那段日子太美好,懵懂而晦澀的情感被掩藏在嬉笑怒罵的打鬧里,仿佛日子能一直這麼過下去。
可是我很快地就到了記起高中的日子。
那天傅辭很晚才回家,醉醺醺的,像是喝了很多酒。
「哥。」
我遲疑著給他端上醒酒湯。
他眼神有些陰郁地望著我的臉,轉過頭含糊地問我:
「你今天是多大?」
「高二。」
「噢。」
他低頭慢慢地喝了口湯,神色是我非常陌生的冰涼。
我像是猜到了什麼,有點緊張地輕輕開口:
「哥……高三會發生什麼嗎?」
「高三啊……」
他的眼睛微微地瞇了瞇,像是想起了一些久遠的故事。
墻上的壁鐘滴答滴答地低聲輕響,我只覺得滿室的沉默令人窒息。
很久以后,他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聲音有些晦澀:
「我常常想,那年我要是沒表白,故事也許不會是這個結局。」
5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咖啡。
我僥幸地想,是不是只要不睡覺,我就不會想起讓傅辭不開心的事了。
可惜熬到后半夜,我還是撐不住沉重的眼皮,困倒在了沙發上。
那晚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高三那年正是傅家的生意做得烈火烹油的時候。
那年傅氏投資剛剛上市,傅家成了勢頭正盛的城中新貴。
也是在那時,傅家伯伯聽說我正好在傅家別院附近的第一中學升上高三。
我正值學業尤其緊張的時候,他便熱情地招呼我從學校里嘈雜的八人宿舍搬出來,在家里給我開辟了一個僻靜的房間讓我安心地復習。
我家里人推辭了很久,但是耐不住傅伯伯一拍大腿,斬釘截鐵道:
「這事就這麼定了!小辭小時候麻煩了你們家那麼久,現在我們有條件了,兮兮的事情自然也就是我們家的事情!」
我就這麼搬進了傅家。
傅辭那個時候正好是大一,讀的是市里最好的大學。
每次周末傅辭從學校回家的時候,都會第一時間被我逼著講題,無償地進行一對一輔導。
「你講慢一點行不行!」
我抬起被數學壓軸題折磨得烏青的眼睛剜了他一眼。
他恨鐵不成鋼地用圓珠筆敲我腦袋:
「宋去兮,你知不知道現在外面的人請我上家教課要多少錢?」
我很不客氣地嗆他:
「你小學騙我零花錢買玩具我還沒找你算賬呢,這是利息!」
「你這利息也太高了,黑心商家。」
「你到底講不講?」
「講講講……」
高三昏天地暗、日夜不分的日子終于在六月的尾巴落下了帷幕。
陪我去學校領成績那一天,傅辭坐在操場邊的看臺上等我。
清俊挺拔的白衣少年被籠罩在下午四點的夕陽奶油般的光暈里,身影被勾勒出淡金色的輪廓,燁然如畫。
我揮舞著成績單興奮地從操場的另一頭撒開腳丫幾乎是蹦跳著向他飛奔而來:
「哥!我可以和你上同一個大學了!」
我在離他十步遠的地方上氣不接下氣地停下腳步,臉上盛大燦爛的笑意還未消退,帶著疾跑后覆著一層薄汗的紅暈。
我仍然記得那個下午的晚風溫柔動人,裹挾著剛修剪過的草坪獨有的青澀熱烈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