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江聿離世,江弋迷途知返般,擔起家人所有的期許。
除卻在感情上荒唐,其他難尋錯處。
江老爺子說過,江弋認為那天該死的人是他。
想來,他對江聿,有過重的愧疚。
江夫人嘆了一聲:「那一次我打了你,他氣得跑去非洲射殺野鹿泄憤,我才知道那孩子有多傻。」
我想起他和凌綺月的那些照片,也很難去分辨真假了。
似乎一切,都是個死結。
沈夫人猜出我的心思:「他比任何都希望你能放下那些莫須有的負罪感,可能還覺得你喜歡聿兒吧,所以選了最傻的方式不停地作。」
她忍不住嘆息:「一邊逼你反抗從中解脫,一邊像個要不到糖果鬧脾氣的孩子,想讓你看他一眼,作呀作,最后……」
話到這里,她那樣高傲的貴夫人,也說了請求的話。
「槐書,同為女人,我知道一切覆水難收。」她頓了頓,戴上墨鏡才繼續說,「但作為母親,我希望你能和他好聚好散。」
「那孩子執拗,別讓他走進死胡同。」
我聽出她的哽咽,心里也跟著難受了起來。
她走后,我沿著山路走了很久很久。
想起來很多事,也想起江聿。
江聿總說:「書書,江弋就是個幼稚鬼。」
我想他是對的。
江弋從小就那樣,口是心非別扭傲嬌。
過分驕傲,也過分執拗。
我想。
愛有恩慈的話,那愛過,也應該有。
24
我回婚房找江弋時,他正坐在我的衣帽間里。
把他之前砸壞的東西,一個個復位修好。
我不知道聽誰說過,人最無力的事是:憤怒至極時,砸東西泄憤,安靜下來后,又把砸壞的東西,一件件修好。
江弋抬頭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沉默地做著手里的事。
雙手上的紗布已經血污不堪,他卻沒感覺到疼似的,也不知道在執著什麼。
我沒說話,下樓取了醫藥箱。
回來坐到他跟前,伸手去抓他的手時,他還小小地掙扎了一下。
瞧,這會兒還傲嬌呢。
我雖早有心理準備,拆開他手上的紗布時,心還是狠狠抖了抖。
「你不疼嗎?」
江弋側過臉不看我,哼聲:「你不是不在意我的死活嗎?」
我被氣笑:「江弋,你好不講道理啊。」
他聽我笑了,轉過頭眼神復雜地看著我。
「這麼多年,好像我們都沒有好好說過一回話。」我細細地清理著他的傷口,悵然笑道。
從年少到婚后,我們總似遠似近,糾纏也疏離。
是性格使然,是命運捉弄。
我們像兩架失事的飛機,在毀滅的路上,萬劫不復。
江弋沒有否認地沉默。
我手上的動作沒停,平靜緩聲:「江弋,我和你結婚,是聯姻,是虧欠,更是愛。」
江弋猛地抽手,反應很大,明顯是不信的。
「別動。」我拽了回來,彎唇笑,「你忘了?那年在倫敦,是你讓我不要貪心的。」
他這麼說,我也就緘默了。
愛意難以宣之于口,揪心又無力。
「我那是……」江弋想解釋,又啞聲。
「我知道,你是口是心非。」我輕輕擦去他傷口上冒出來的新血,「但是那時,我是真受傷。」
江弋似乎總不能明白一個道理,他口是心非是一回事,刺痛別人,又是另一回事。
「那你還不是一回來就和你父親說,不和我結婚了?」江弋磨了磨牙,還有氣,「你輕易就說出了,讓我怎麼想?」
我簡直樂了:「你是把凌綺月忘了嗎?」
他還真是忘了,挑起眉:「我沒把她當回事,那時她跟著我們車隊跑,后來我回國后沒見過她。那一次在非洲,我不知道她為什麼知道我在那,后面……」
后面的事,他是故意的。
在倫敦第一次見到凌綺月,我以為江弋喜歡她。
挺難過地想,如果他真的有喜歡的人了,我執著把他綁在身邊,那樣的婚姻可真沒勁兒。
他不幸福,我也于心難忍。
所以,我和父親提出終止婚約。
挨了一頓毒打。
現在想想,也挺好笑。
我真就笑了出來:「一開始我確實挺難過的,到后來,也確實不在意了。」
江弋眉間的意氣,一點點垮下來。
我的動作輕柔,聲音也柔和,甚至帶著笑。
「這些年,我對你的愛,一直都在做減法。
「你每做一件荒唐事,我對你的愛就會少一分,最后都歸了零。」
25
江弋反手緊握住我的手,唇色發白。
「我……」他喉嚨干澀,說不出完整的話。
我輕柔地撥開他的手,繼續替他處理傷口。
「你知道的,不管你是出于什麼理由,都不能抵消你給我帶來的傷害。」
他在長久的歲月里,幼稚固執地反復折騰人,刺痛人。
那些細枝末節,都足夠痛徹心扉。
我也是在一次次眼睛通紅,一次次心痛到徹夜難眠后,才學會放手的啊。
「江弋,你說怎麼樣才算愛呢?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
「是從十七歲敲響你的窗戶開始說起,還是那四年我難忍思念往返倫敦的近百張機票?抑或是從你說想吃我媽做的陽春面了,我反復學會后動身奔赴萬里就為了給你做一碗面?或者是從這幾年我一次次去燈紅酒綠里找你紅透的眼睛說起?」
太多了,都無從說起。
愛他的話我沒說過,愛他的事我做過千千萬萬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