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別經年,卿可安好……」
11
是他的筆跡,是他的口吻。
他說他現在已經考取了功名,在安南縣擔任縣令,官職雖然不高,養活我卻是綽綽有余。
他知道我在王府里處境艱難,連孩子都沒了,十分同情我,想要帶我私奔。
他約我寒食節那天,王府守衛松懈的時候在花園見面,他要帶我出逃。
我握著這張紙條,感慨萬千。
原本以為我的生活僅僅只剩下了復仇,沒想到居然還有一個人愿意接納我,給我新的生活。
猝不及防收到這麼一張紙條,前塵往事涌上心頭,我輾轉了一夜沒有睡著。
寒食節那天晚上,我穿戴整齊,手里抱了一件大氅,正要準備出門,房門卻被世子爺大力踢開了。
他滿臉寒霜沖了進來,看見我這一副要出門的打扮,臉色比墨色還黑。
上來就攥緊了我的胳膊,厲聲問我:「要去哪里?!」
我疑惑地看著他,舉了舉手里的衣服:「聽說爺喝了酒,妾身正準備去接爺啊。」
「接我?」他語氣里還是有些不相信。
我愛嬌地貼了過去,在他耳邊輕輕道:「妾身把這件衣服都拿來了,還能去哪兒啊?」
世子的耳朵尖就紅了。
我輕笑一聲挽住了他的胳膊,滿目嬌嗔:「爺這樣沖進來興師問罪,這是聽了誰的胡說八道?是不是嫡姐?」
我故意生氣:「嫡姐這就過分了!平時老是借口世孫生病把你從我這里叫走也就算了,可往妾身身上潑臟水這個不能忍!這件事情必須當面說個清楚明白!」
說著,就把世子爺連拖帶拽拖去了嫡姐的玉蘭堂。
她院子里卻詭異得靜悄悄,連服侍的人都沒有。
正覺得奇怪,突然到內室有個男子的聲音在動情地叫著「綠娘。」
聽到男子聲音,世子眼睛一瞬間就變得血紅。
不顧我的阻攔,「砰」踢開了房門。
我沒有進去,只在外面攔著那些想要進去的丫頭婆子。
這些丫頭婆子里,魯嬤嬤最激動。
她好幾次沖破防守,要過來抓我的臉,卻又被粗使婆子們抓住,牢牢按著。
我看她臉都被摁到地上去,真像一條被按趴在地上的狗。
只聽里面有男子的哀嚎求饒和女子的尖聲哭叫,我懶懶地笑了,無所謂地彈了彈指甲。
嫡姐,你想送我的大禮,我原封不動還給你,你可開心?
我之所以敢這麼做,是因為我篤定了世子對我的心意。
那件大氅,我拆開來才知道,夾層里面竟然用紅線繡著世子爺的生辰八字!
如果不是我私自裁剪那件衣服,我還不知道世子居然也有這麼溫柔細膩的一面。
這個發現也給了我莫大的勇氣設計嫡姐。
而屋里那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魯嬤嬤的侄子。
說來好笑,他一個癩蛤蟆似的男人,居然還肖想嫡姐那樣的白天鵝。
他念念不忘,而我只要模仿嫡姐的筆跡給他去封信,告訴他嫡姐已經知道了他的情義,再約他進府一敘。
陷入愛情里的人哪有什麼腦子?
那人為了見嫡姐一面,自然是不惜赴湯蹈火。
也正好被世子爺抓個正著。
至于我那前未婚夫……
在他接受嫡姐的重金拋棄我們的婚約開始,那個人在我的心里就已經死了。
我又怎麼可能信他跟他走呢?
發生在玉蘭堂的事情很快有了結論。
世子親自捉奸在床,證據確鑿。
世子夫人被賜死,而我順理成章被提為側夫人,撫養小世孫。
我沒有覺得欣喜,我只覺得還不如死了。
嫡姐死了,這個世間再也沒有了可以支撐我活下去的力量了。
精氣神一散,我大病一場。
病好更不好受。
我不做這勞什子側夫人,不撫養世孫還好,等我病好每天要面對這孩子的時候我就總是想起自己死去的孩子。
這樣的日子對我來說真的是一種煎熬,一天一天每時每刻的那種煎熬。
我終于受不住了。
這天世孫滿周歲了。
這也是我孩子夭折一年的日子。
府里熱熱鬧鬧給世孫過生日,擺了一桌子好玩意兒讓元哥兒抓周。
那孩子居然一手抓了算盤,一手抓了官印,搖搖擺擺地到我面前來,把算盤和官印全都塞在我懷里。
他對著我咧開嘴,笑得一派天真。
那一刻,我淚流滿面。
回去之后哄睡了小世孫,我讓乳母抱走了他。
然后收拾了很多小孩兒抓周用的東西,抱在身前,拿著蠟燭點燃了我住的屋子。
青煙很快騰起,我微笑地看著。
兒子,娘來了!娘來給你辦抓周禮。
你也抓算盤,你也抓官印,你也統統都塞給娘,好不好?
火苗騰空而起,火光和青煙漸漸彌漫了整間房屋。
恍惚間聽見孩子在撕心裂肺地大哭。
是我那孩兒在哭嗎?別哭啊,娘馬上來了。
12
房門砰的一聲被踹開,世子頂著濃煙和火苗沖了進來。
他暴怒,咬牙切齒地來拽我。
我不肯走,我雙手抱著房里的柱子,死都不撒手。
我哭著求他,我要留下來,我要去見我的兒子。
世子牙齒磨得咯吱咯吱響,突然大聲吼:「元哥兒就是你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