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二次見嚴番,上次只看了背影。
這個男人……
老實說,我很意外。
他意外地好看,身材頎長,面如冠玉,鼻若懸膽。
如果站著不動,相當氣宇軒昂。
然而,他一走路,身體的缺陷就顯現出來了。
他的右腿是瘸的!
我想起書里對他的描述。
鬼才,才華冠絕天下,心智近乎于妖,人稱「天下第一公子」。
可惜,是個變態。
變態朝我走來,施施然行了個抱拳禮,雙目含情:
「這個妹妹我曾見過。」
我捻佛珠的指尖微微緊了緊。
傳聞嚴番驚才絕艷,該不會透過工具人一家的容貌,猜出我是誰吧?
我微笑著,靜靜等他下文。
他見過我沒太大反應,笑意愈加從容,緩緩道: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這是夸我漂亮了。
賓客們紛紛順著他的話,說我有仙人之姿。
我起身,玉色菩提珠繞在指間,朝他還了個佛家禮:
「見過兄長。」
他哈哈大笑,甚是狷狂。
8
整場宴會。
絲竹聲慢,觥籌交錯。
客人們不是恭維首輔大人,便是恭維嚴番。
首輔大人是當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嚴番雖借他爹的權勢一步登天,但無論揣度圣意,還是其才學,都在其父之上。
皇上對嚴番的喜愛,溢于言表,甚至有意要把最疼愛的公主,趁這次嚴番回來了,指給他。
嚴番垂眸飲酒。
他的唇角含笑,一雙眸子深不見底,對眾人的恭喜充耳不聞。
只偶爾抬首,探究的目光朝我看來。
嚴夫人身體側了側,擋住嚴番看我的目光,再一記眼神警告丟過去。
嚴番哈哈大笑,朝身后狗腿子勾了勾手指頭。
狗腿子傾身,耳朵湊在嚴番唇邊。
嚴番抬手擋住唇。
他們說了什麼,我看不見。
倒是他說完后,笑意盈盈,朝我遙遙舉杯。
9
宴會后。
客人們相繼離去。
七八個穿著清涼的美艷女子已爭先恐后,沖到嚴番身邊:
「嚴郎,您可回來了!奴家想死您了!」
「您不在的每一天,我都在研究新技法,就等您回來解鎖,今兒晚上,您可要好好疼愛奴家!」
「嚴郎,還有我,還有我……」
嬌滴滴的聲音,仿佛要掐出水。
嚴番醉醺醺地左擁右抱。
我知道她們是誰。
嚴番的小院子里,住著不止 10 個美妾,平時明爭暗斗,死的、殘的、無法生育的……各種類型都有。
比起皇家宮斗,不遑多讓。
我側目,多看了兩眼,嚴夫人立即歉意道:「小兒頑劣,小佛女見笑了!」
我盤著菩提手串,微微笑道:「兄長風流不羈,此真性情。」
10
一盞茶后,
我前腳剛走進自己的院落,后腳就看見白影在院墻邊一閃。
「吱嘎——」
平日參禪的房間,窗戶無風自開。
掛在院子里的風燈,火光晃了兩晃,齊齊熄了。
院子里黑得可怕,只天上清輝兩許。
地上樹啊、花啊、房子啊、亭臺啊,在夜色中,像張牙舞爪的妖怪。
「小……小佛……佛女,我……我害……怕。」
身后的丫鬟瑟瑟發抖。
我看了她一眼,雙手捻著菩提念珠,徑直走到院子中間。
「砰!」
臥室門發出巨大的聲響。
一個身披白麻,長發擋住臉的人(抑或是鬼)從里面躥了出來,直朝我撲來。
我純粹下意識地,右手略一使勁。
念珠繩索已斷,三顆念珠被我捏在指間,再一揚手。
「啊——」
「啊!」
兩聲「啊」同時發出。
第一聲長而尖銳,歇斯底里,是丫鬟抱頭鼠竄,逃了。
第二聲是那個裝鬼的人。
他歪斜著倒在地上,口吐血沫,臉露出半邊,胸口嵌著三顆念珠。
念珠入肉三分。
玉色菩提染成紅色。
我道了聲「阿彌陀佛」,走過去,蹲在他旁邊。
伸出手,在他胸口傷處摳啊摳。
他痛得齜牙咧嘴,一口氣吸進去呼不出來:
「你……你要做什麼?出家人慈悲為懷……」
「誰說我是出家人了?」
我笑瞇瞇反問:
「叫我小佛女,是因為我前世修行,今生佛法無邊。
「至于你,你一只鬼,要什麼慈悲?
「我的慈悲,是降妖除魔,普度眾生。」
菩提子滋啦從肉里拔出來,鬼再次啊啊大叫:
「你這個妖女!你要殺就殺!」
我沒理他,指尖捏著念珠,在他白麻布衣服上擦了擦。
玉色念珠經過血的浸染,已變成粉紅色。
還怪好看的嘞!
我開始摳第二顆,第三顆……
汗水從鬼的脖子上沁出。
某個瞬間,他似乎到了忍耐的極限,爆出洪荒之力,大吼:
「你到底是誰?為何到嚴家!」
我收回珠子,余光朝院門口瞥了一眼,呼啦站起身,再一個旋轉:
「當然是你家夫人最寵愛的,又美又嬌的小佛女啦!」
紅色裙擺像盛開的花朵。
我的笑容一派純真。
身后傳來干咳。ŷz
嚴番在眾多美妾簇擁下,站在院門口,如眾星拱月。
先前的醉意已全然不在。
「兄長如何來了?」
「聽說這里鬧鬼。」
「已經鬧完了,鬼投胎去了。」
我踢了踢地上的麻布鬼。
鬼一動不動。
嚴番眼中閃過驚詫,目光落在我掌心的念珠上:
「為何選嚴家?」他的聲音有些冷。
「普天之下,除了皇宮,還有比嚴家更好的去處嗎?」我低頭理衣襟,「像我這樣不事勞作的人,沒了寺廟供奉,總要找個有錢的人家。
」
「對了,我剛給他念了《地藏經》,1000 兩銀,記得給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