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賀也死死攥住那份離婚協議,厚厚的紙張被他用力握皺。
他向來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以前任我怎麼瘋狂吵鬧他也只是冷眼看著,從不顯露一絲情緒。
而他現在竟像是怒極了,面上陰云密布,我甚至都能看到他眼里的紅血絲。
就在我以為他可能要跟我動手的時候,周賀也突然深吸了一口氣。
他推了推眼鏡,咬了一下后槽牙,又恢復到平時理智的做派。
只是眼神沉沉,看不出情緒。
「賀蓉,」他三兩下把協議撕了個粉碎,隨手一拋,「想離婚,你做夢去吧。」
……
周賀也摔門而去,大概是去找夏梓筱了。
我一個人半躺在沙發上,用手臂蓋著眼睛。
池柏的微信來了。
「你跟他提離婚了嗎,他有沒有為難你?」
我沒回。
不知道該怎麼回。
我突然覺得有點疲憊。
到底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呢?
明明一開始,我和周賀也也是年少情深的。
那時候他沒錢,我倆下班以后饞得要命,最后咬咬牙去買了一份卷涼皮兒。
他咽著口水塞給我:
「你吃。」
我不肯,和他推來讓去的,最后兩個人從兩頭一人咬一口,慢慢吃到中間。
剩的那點兒餡全被他塞進了我嘴里。
結婚的時候,他也像池柏這樣激動。
那時候他還沒池柏有錢呢,鉆戒小得好像湯姆給女神送的那個戒指,石頭小得要放大鏡才能看得到。
他摟著我,年輕人的身體體溫很高,弄得我出了一身的汗。
他說:
「蓉蓉,我以后一輩子對你好。」
我當然是信的,那時候我們那樣相愛,相愛到覺得白頭偕老是一件再理所應當不過的事。
只是后來我才知道,人心是最易變的東西。
周賀也在那一刻,大概是真的想要一輩子對我好的。
后來,他也是真的想對別人好。
婚后第三年,他回來的時候身上帶著還未飄散的香奈兒五號的香氣。
我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質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摟著我賭咒發誓,說他只是請客戶去 KTV 蹭上的,他絕對沒有對不起我。
我信了。
然后就是第二次。
第三次。
他慢慢地沒了耐心,也不再哄我。
只是煩躁地推搡開我:
「男人出去應酬有什麼辦法,你能不能別這麼無理取鬧!」
再后來,他又有了夏梓筱。
那是個眉眼有三分像我的女孩子,卻比我年輕得多。
剛畢業,渾身都是青春活力,是他破格招進來的。
周賀也開始一夜一夜地不再回來。
我知道,他是嫌棄我了。
有那樣年輕鮮活的軀體在,他怎麼會回來睡在我身邊呢?
我的心就在一夜一夜的灼燒里,慢慢燃成了灰燼。
所以當他跟我說:
「賀蓉,我覺得我們不如嘗試一下開放式的關系。
「你可以隨意出去找,我不干涉你。
「你也不要干涉我,當然了,我不會讓外面的人動搖你的地位,怎麼樣?」
我看著周賀也。
眼前這個男人眉宇間一絲依稀曾經的影子都沒了。
那個會在地鐵站口蹲著跟我分一個涼皮卷的男孩子,或許從一開始就只是我的幻想。
歲月沒有殺死他。
歲月只是還原了他真實的模樣。
我沒看清過的模樣。
許久后,我閉上眼。
「好。」
6
和池柏的相識是個意外。
那時候我為了報復周賀也,天天花他的錢點男模。
那天我喝得醉醺醺的,經理前后換了五批男模我也沒有看上的,煩躁地推門去上廁所。
正好撞到了池柏。
他剛打完球來唱歌,身上還穿著球衣,汗濕的劉海用手抓到腦后,露出少年人挺拔的眉骨。
我一瞬間簡直神魂顛倒,一把就抓住了他,跟經理不滿道:
「有這種好貨色你怎麼藏著掖著,我就要他!」
那天我確實是喝醉了,后面的事兒我幾乎斷片了,我只記得我纏著池柏非問他多少錢才肯跟我出去。
第二天下午才醒過來,發現手機里多了個陌生的微信頭像。
頭像上有個紅點兒。
點開一看:
「你醒了嗎?」
后來我才知道,那天我喝大了非要給池柏錢帶他走,我從包里直接掏了五萬現金:
「夠不夠?!」
他非要把錢還我,我沒辦法出來跟他見了一面,低三下四地道歉:
「不好意思,我昨晚喝多了,我平時不那樣的……」
池柏臉上泛紅,像個被非禮了的小媳婦兒,故作鎮定卻還是忍不住結巴:
「沒、沒事……」
我正絞盡腦汁怎麼跟人家道歉,抬眼一看,他身上戴著我們學校的校徽。
原來是學弟。
再一問,原來他已經大四了,論文導師竟然就是我大學同班同學。
我那同學三句話總是打不出個屁來,池柏那之后有論文方面的問題干脆就直接發給我。
一來二去地,我們就熟悉了。
喜歡上池柏這種人是件很容易的事。
他長得好看,是那種不帶一丁點陰柔的,少年人的好看。
五官英挺俊朗,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不含一絲陰霾的朝氣。
笑起來眼睛亮晶晶的,是那種會約我在拳館見面,讓我見識見識他打拳的清澈又愚蠢的男大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