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砸到肩膀上,輕微響動。
赤列渾不在意,不多時便蹲在我身前。
「公主眼睛怎麼了?」
「生孩子時你不在,現在關心有何用?」
我不是很想理他,奈何這人又將腦袋埋在我懷里。
「是我錯了,后面就不出去,在家陪你和孩子。」
「仗打完了?」
「讓三哥去打。」
他聲音悶著,說得理所當然。
我拍拍他的腦袋。
半年前,父皇終究沒熬過寒冬。
唯一讓我欣喜的,是十六弟封了王,帶著母妃搬出了皇宮。
父皇臨死前卸了肅皇叔的兵權,邊境將領大換血,太子皇兄新帝登基,并無太多威懾力,光是應付朝中老臣就得花費不少心血。
盛朝朝堂不穩,讓塞外部族有了可乘之機。
這半年來戰爭就沒停過,直到三個月前,賀以舒回了天域關。
我和親不久后,她便嫁了人,嫁的雖是洛陽城內的權貴之家,那家人待她卻不好,賀以舒處處忍讓,直到肅皇叔解甲歸田,她沒了顧慮,才動手將那家子打了一頓,和離走人。
和離后的賀以舒成了天域關的將領,并來信,希望狄戎能和盛朝合作,一個打頭,一個打尾。
赤列早就想吞并其他部族,對于賀以舒的提議,他自然是欣然同意,趕往戰場。
我不由得嘆氣:「你見到孩子了麼?」
「還沒,是男孩還是女孩?」
「是個男孩,長得……」可愛兩個字在嘴邊繞了好幾圈都沒能說出口,我默了默,「長得像你。」
正說著,門被敲響了。
奶娘抱著孩子來了。
赤列看著孩子,瞟了我一眼,最后干笑兩聲:「長得確實……像我。」
懷里的小家伙又紅又皺,像個小老人。
無論我怎麼看,都看不出有哪里長得像我或是赤列。
倒也不是我覺得小家伙長得丑才說長得像爹,是老可汗抱到孫子時說的,他乖孫和他兒子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公主給這小家伙取名了麼?」
「昨日才生,哪能今日就起好名,而且我也不知狄戎的名字怎麼取。」
赤列笑了:「塞外不講究姓氏,只是大多用母親名里的字來起。」
「你心里有名字了?」
「云鶴如何?」
賀云知,云鶴。
名是好名,卻是中原人的名,何況鶴與賀同音,撞了盛朝皇族姓氏。
我不信赤列沒有意識到這點,可他仍中意這個名字。
我有些心慌。
「公主,一個名字罷了,代表不了什麼,盛朝若一直強盛,便永遠是狄戎的友好之邦。」
懷里的小家伙適時哭了起來,將這話題帶過。
赤列果真如他所說,待在家中,沒有去往戰場。
時間轉眼到了云鶴辦滿月酒這日。
塞外是沒有滿月酒這一說的,可我不想自己的孩子缺少這些東西,無論是在盛朝還是狄戎,旁人有的,他也不能少。
「小王子現在白白嫩嫩,長得多可愛啊,一點都看不出來他曾經丑過。」今日聞音的嘴角就沒有垂下來過,滿眼歡喜。
我點了點她的額頭,亦是滿心歡喜:「你若有中意的男子,就早日定下來,要個自己的小孩,給你備的嫁妝都快發霉了。」
「我這輩子不嫁人,公主在哪,哪便是我的家。」
我與聞音說笑間,赤列進了屋,手中拿著個錦盒。
聞音擠眉弄眼笑著,抱著孩子先出門了。
「可汗不是讓你去找他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父親找我說退位之事。」
他再次蹲在我跟前。
赤列真的很喜歡蹲著。
他打開了捧著的錦盒,一枚扳指靜靜躺在里邊。
「我來還欠公主的承諾。」
17
狄戎可汗要退位了,由赤列繼承可汗一位。
他選在滿月酒過后宣告,營地里的風向變了。
大王子和二王子沒有回自己的師部,留在了王帳。
赤列繼位之事,我聽說王族內部有許多人反對,卻想不通他們為何反對。
論公,赤列練出不少強兵,擴大了狄戎的地盤,又有我的嫁妝做支撐;論私,他是可汗最看重的兒子,深得狄戎百姓之心。
「四王子是好,可他只娶了個異族女人,他兒子身上流著異族人的血,怎能當狄戎的王?」
「異族人怎麼了?你們吃公主嫂嫂種出的糧食時,怎麼不說她是異族人?!御醫給你們治病時,怎麼不說御醫是異族人!還有你,若不是公主嫂嫂將珍貴的藥材賜給你,你的腿早就廢了……」
我抱著云鶴去找那布時,聽到了狄戎王族的爭吵。
原來不是反對赤列,是反對我啊。
「看來你小叔父今日沒時間逗你玩了。」
我轉身回到木屋,剛進門就與赤列打了正面。
他神色慌張:「公主,你去哪了?」
聞音這一路上都在生氣,此時張嘴就想說剛才的事,我趕忙出聲。
「今日遲遲不見那布過來,我去找他了,不過沒見著人。」
赤列松了口氣:「這種小事讓其他人去就好,公主身子還虛,應該好好休養才是。」
「知道了。」我笑了笑,視線落在附近的巡邏兵士上。
不知何時起,木屋附近的兵士多了起來。
回到屋里,我找出赤列給的扳指,細細端詳。
塞外王族的扳指,如同盛朝的虎符。
我手中這兩枚,一枚是當初合作之時給的,可號令赤列師部一半的兵士,另一枚是可汗的扳指,權力就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