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兩張嘴吃飯罷了,也不是養不起。
我用著不太熟練的狄戎話問道:「你叫什麼?」
小姑娘震驚地看了我一眼,又很快低下腦袋,聲音大了一些。
「達瓦,我叫達瓦。」
「回去收拾行李,今日便搬過來吧。」
聞音頓時笑開了花,小姑娘愣住了,反應過來后磕了好幾個頭。
我揮了揮手,讓兩個兵士同她回去收拾行李,接她弟弟。
「公主嫂嫂,你真的像四哥說的那樣,心善得像個菩薩。」
我垂下眼眸,并不想接他的話。
在盛朝是神女,到了狄戎成菩薩,有些好笑。
低頭瞧見了案桌上的兩個扳指,我沉思許久,開了口。
「那布,我今日想出去走走。」
13
赤列所求之事,說不清是愿還是不愿,只是出了帳篷,寒風一吹,便想通了許多事。
他有句話說得對。
百姓與百姓之間,命并無不同。
我總是杞人憂天,事情還未發生,便已想了最壞的結果。
與其憂心未來有可能發生之事,不如先關心眼下。
想通了,人也松快了。
在外不過一刻鐘,我已經有些受不了了,回到溫暖的帳篷才緩了口氣。
「我就知道。」那布嘆氣,「還好嫂嫂你是公主,可以不用干活,不然就這身子骨,肯定慘了。」
我搓了搓手背,沒將這話放在心上。
多年來的氣血虧空,哪是兩三個月就能補回來的。
「我今日也要忙,就不監督你學習了。」
「是要看話本子麼?」
「不是話本子。」
是農書。
我終究還是無法坐視不管。
哪怕,種出來的糧食養活的并不是盛朝的百姓,狄戎的百姓也是百姓啊。
命與命之間,并沒有種族之分,貴賤之別。
未來不可預測,無愧于心便好。
到了夜里,是我和赤列之間少有的獨處時間。
我將扳指丟還,便不再言語。
「公主……不再考慮考慮麼?」
我不假思索:「考慮好了。」
他扯了扯嘴角,到底是沒能勉強笑出來。
赤列其人,跟個笑面虎似的。
認識他起,喜怒哀樂,他皆用笑帶過,像個沒有脾氣的泥人。
難得見他情緒外泄,我不免笑了。
「這枚扳指不合我心意,換一枚吧,可汗手上那枚你覺得如何?」
赤列抬眸,眼中有光亮。
「十年之內,我必雙手奉上。」
答應得極為爽快。
手下燭光熄滅,帳篷內照舊只留了一根蠟燭,燭光雖微弱,卻足夠讓我看清腳下的路。
「你做什麼?」
被丟到地上的被褥重新回到床榻之上,赤列撐著腦袋,燭光在他眼中跳躍。
「暖被窩啊,這天寒地凍的,一個人睡可冷。」
我挑眉看他,下一秒被拉到床榻之上。
手被握著,順著緊實細膩的胸膛往下。
「公主大恩大德,我只好以身相報了。」
也不知狄戎人是怎麼養王子的,每到夜里,我總有種進了小倌院的錯覺。
白日醒來時,腰背酸澀,不由得感嘆男色害人。
赤列依舊很忙,不同的是,我也忙了起來。
化雪回春之時最冷,等到天稍暖,我帶著聞音出門閑逛,順便練一練狄戎語。
長時間待在帳篷里,我能接觸到狄戎人實在有限。
出了帳篷,外頭格外熱鬧。
那布說,是在辦祭祀。ӳż
嚴酷的寒冬帶走太多生命。
大多是幼童和老人。
春日回暖,草原上的動物多了起來,餓了一個寒冬的青壯年開始狩獵,那布自然是跟著去了。
正好我要找尋適合耕種之地,也沒時間教他課業。
「公主,我帶你去個地方。」
這日早晨醒來,赤列罕見地還躺在榻上。
「去哪?」
他笑道:「阿吉湖。」
二十里地之外的阿吉湖,冬捕之地。
如今已過了冬捕的日子,我想不通赤列去那做什麼,直到群山浮現于眼前,嫩綠的樹木至遠而近。
塞外竟還有這樣的地方。
下了馬,我正要細看,眼睛被捂住了。
「你做什麼?」
「自然是有禮物要送給公主。」
14
人看不到東西便會不安。
我試探著走了兩步,差點磕到,便不用走路了。
不知是赤列體格太好,還是我太輕,總之,我被一只手抱著,一只手捂著眼睛。
當雙腳再次踏上地面,我就知道,地方到了。
捂著眼睛的手卻沒放下來。
「還沒到?」
「我在想要說什麼,算了,不說了。」
眼前的手放下,突來的光亮讓人忍不住眨眼。
精致的木屋浮現于眼前。
塞外鮮少有人會建木屋,一是木料不夠,二是不便于遷徙。
木屋不大,卻很精致。
赤列咳了兩聲:「原先的駐地已經牛羊吃得光禿禿,該遷移了,這靠近高山,草長得好,不遠處就是阿吉湖,有水源,土地也比別處要好些。」
「你不早說,我這幾日都快將駐地四周走遍了。」
我說著,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手下的木屋光滑,一看就知是用了心的。
怪不得這些時日赤列身上總掉木屑。
「看樣子公主很喜歡這個禮物。」
「當然。」
比起帳篷,我更喜歡固定的房屋。
春日,赤列的師部遷徙至阿吉湖附近,離可汗所在的王帳只有五里地的距離。
耕種,是我的長處。
然而塞外的環境,真的是太差了。
第一年春日播下的種子不少,卻并無太多收獲。
土豆、紅薯、小麥……都是些耐寒作物,肥料也都是我親自改良的,按理說不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