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得想到我那些嫁妝。Ɣz
公主出嫁,嫁妝必然是不少的。
數不清的珍寶藥材、玲瓏綢緞,裝滿十八輛馬車,陪嫁千余人,兵士上千,奴仆無數,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馬車的種子。
離開洛陽前,赤列數次派人來確認古籍詩書、種子、農工、耕地工具。
狄戎求娶公主,沖的就是這些。
塞外人不懂耕種,大多靠捕獵生存,可獵物哪能時時都有,打不到獵物,圈養的牛羊不夠吃,填不飽肚子,那就去搶。
地大物博又富裕的盛朝,成了最好的搶劫對象。
赤列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想要耕種糧食的塞外人。
7
冬日的第一場雪在夜半時分落下。
草地上覆了一層白霜,天一下冷了好幾度。
「把狐裘披上。」
聞音如臨大敵,找出最厚實的衣裳,將我里里外外包了好幾層。
「來,再把手爐拿上。」
聞音像個老婆子,圍著我轉了一圈又一圈。
我不由得笑了:「有些浮夸了啊。」
「只要公主康健,怎麼仔細都不為過。」
她看著我,滿意地拍了拍手。
我穿戴整齊出了帳篷,赤列已在外等候好一會兒了。
他脫下了盛朝的衣裳,換上了狄戎的服飾,強壯的身體沒了遮掩,像一座屹立不倒的山。
「公主,再往前五十里地就到狄戎了。」
赤列朝我伸出了手,「我們走吧。」
明安三十二年,十月中旬,我到達塞外的狄戎部族,和親一事至此塵埃落定。
新的生活正朝我而來。
這日夜里,我沐浴之時,赤列穿著松散的衣裳,露著半個胸膛倚靠在床榻上,沒像以往一樣避讓。
隔著一面屏風,好似什麼都遮住了,又什麼都沒遮住。
聞音穿著嚴實,卻比我還不自在,時不時就瞟一眼屏風,然后走兩步。
「你這是做什麼?」
她壓低了聲:「四王子今日不知怎麼回事,非得留屋里看書,我得給您遮著。」
我沒忍住笑了:「傻丫頭,我和他是夫妻啊,早晚要坦誠相見的。」
合作是合作,和親是和親,兩者并不沖突。
之前趕路也就罷了,如今到了狄戎,哪有不圓房的道理。
我想得坦然,可當聞音出去,帳篷內只剩赤列之時,又坦然不起來了。
身下柔軟的毛皮如有尖針一般,讓人坐立難安。ýƵ
「公主。」
「嗯?」
頭皮處傳來輕微的緊繃感。
「發尾濕了。」他不知何時放下了書,拿著長布揉搓濕潤的長發。
狄戎比盛朝冷太多,我沒打算洗頭,然而頭發太長,一不注意就打濕了。
赤列手上忙著,嘴也不閑著。
「我三個哥哥的師部離王帳不遠,今日收到消息,明日便能回來,若是見到他們,公主不用在意他們的態度,你是盛朝的公主,他們不滿也不敢對你不敬。
「我五弟年紀尚小,調皮搗蛋,正是惹人煩的時候,若是不小心沖撞了公主,公主只管責罰。」
他絮絮叨叨,在這一刻比聞音還像老婆婆。
當然了,老婆婆不會在念叨中把人衣裳給脫了。
「公主的傷如何了?」
溫熱氣息近在咫尺,大冷的天我卻熱得慌。
我的傷口是他在換藥。
赤列并不需要回答。
帳篷內蠟燭燃得正旺,我有些后悔點了那麼多蠟燭。
太亮了。
我昏昏沉沉想著。
身體的不適在第二日達到了頂峰,赤列口中的三個王子,我一個都沒見著。
狄戎不像盛朝,規矩多,也沒有婚后見長輩敬茶這一說。
我偷懶得理所當然。
狄戎的天太冷,只有燒著炭火的帳篷是暖和的。
隨著我陪嫁而來的人里,除了身強力壯的兵士,沒人能適應得了這種寒冷。
就在我圍著炭火看話本之時,帳篷里多了個小腦袋。
探頭探腦的幼童,像極了我的十六弟。
我有一瞬間的恍惚。
8
狄戎的五王子那布,剛探了個腦袋就被士兵提了衣領子。
「公主,有個小孩在帳篷外鬼鬼祟祟地。」
四肢離地,五王子急了,手腳亂動掙扎著。
「放開本王子,本王子不是壞人,放開……」
盛朝的兵士可不認狄戎的王子。
他徒勞無功的掙扎把小臉都憋紅了。
我示意兵士將人放下,五王子得以喘氣,一張小臉更紅了。
他惡狠狠地瞪著抓他的兵士,沖上去張開嘴就想咬。
兵士沒料想他一下子沖上去,一時不防,真被他給咬上了。
我錯了,竟覺得這孩子像十六弟。
我的弟弟可沒這麼兇猛。
「五王子,你是來我這是來咬人的麼?」
正咬人的五王子停下了動作,故作正經地咳了兩聲。
「當然不是,是他先欺負本王子的。」
他說得極慢,想把每個音都發準了。
又叫得很大聲,力爭自己沒錯。
我笑了,小孩童有時就是喜歡無理取鬧。
「你不走大門,從我帳篷底下鉆,他不抓你抓誰?」
五王子不像十六弟,他不聽教,我說一句,他得反駁十句。
理直氣壯的小嘴叭叭個不停,我撐著下巴看他,慢慢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他撓了撓額頭,還想再問什麼,后腦勺就被人拍了一巴掌。
「誰打本王……四哥!」
赤列不緊不慢地收回手。
見到兄長的五王子慫了。
「我聽人說,你鉆公主帳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