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了一下門,重重的銅鎖從外面將門鎖了個徹底。
沒有時間猶豫了,我對身邊的心腹道:「拿斧頭來。」
「夫人……」
「聽我的!破門!」
斧頭被拿來了。
那扇雕花木門被直接劈了開來。
我沖進去,一個身影撲向了我。
「夫人……」
是江塵。
而不遠處的榻上,月梅正人事不省地躺在上面,顯然是提前被迷昏了。
我再垂眸看江塵,他臉色潮紅,渾身已經被汗水浸透了,但衣服仍然整整齊齊地穿在身上。
……
此情此景,我怎麼會不懂江榮的算計。
「月姨娘身子不適,你們幾個照顧好她。」我對心腹婢女們說道,隨即扶起江塵,「塵哥兒跟我走。」
回我房間的路很遠,但江塵一直竭盡全力挺直了腰桿,竭力不讓人看出他的異常。
到了我房間,他才直挺挺地倒下。
我去扶他,才發現他渾身上下已經被汗濕透了,衣服濕漉漉地貼在身上,整個人像剛從水里撈出來的。
「江塵,江塵。」我叫他的名字。
他眼皮都睜不開了,嘴唇動了動,良久,只說了一句話:
「你出去,不用管我。」
催情藥的作用下,他吐出的每個字都顯得滾燙:
「我沒事,別擔心。」
其實怎麼會沒事,說完這句話,江塵便昏了過去。
催情藥的作用起初是熱,到后面便是五內俱焚的痛。
江塵是直接疼暈的。
即便如此,他依然忍住了。
我走出房間,渾身止不住地顫。ŷź
走到佛堂前,我去上了炷香。
我娘信佛,連帶著我自幼信因果。
所以原本,我是不愿在江塵考取功名前,讓我自己的手上沾血的。
但這一刻,我下定了決心。
江榮把我護著的人傷成了這樣。
我留不得他了。
9
我去見了月梅。
她醒來時,頭痛欲裂地扶著腦袋,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嚇得差點跳起來。
「別慌。」我握著熱茶,坐在床頭看著她,「侯爺沒回來,我的人想辦法在路上攔住了他,誘惑他喝花酒去了。」
月梅稍稍放下心來。
我冷冷道:「現在消息被我封鎖住了,但如果你不對我說實話,沒人能保你的命。」
月梅訥訥道:「我被人帶去老爺的房間,喝了杯桌上的熱茶,然后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來:「月梅,藥是江榮下的。」
月梅猛地看我,瞪大了眼睛。
「他先誘你過去,迷昏了你,然后把江塵騙了進去,隨后鎖死了門。」
「窗紙上有小洞,江榮就是從那個小洞中把催情的迷香吹進去的——他想讓你和江塵之間發生什麼,不用我多說了吧?」
月梅怔了片刻,隨后渾身發起抖來。
「不可能,不可能……」她喃喃道,「榮朗不會這麼對我,他最喜歡的就是我……」
「是嗎?那我再告訴你個秘密。」我湊近月梅,輕聲道,「趙姨娘脖子上的勒痕,不是上吊弄出來的。」
月梅的瞳孔猛然放大。
「他連自己生母都下得去手,你覺得對你會心慈手軟嗎?」
「對了,江榮最近想求娶伯爵府的三小姐……他之所以費心費力地轉到我名下,就是為了娶個門楣高的好妻子啊。」
我沒有再對月梅說更多話。
讓她自己去品吧。
品品她的心上人,一直以來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ӱž
當然,我給月梅留了一份禮物。
一包藥粉被留在她的手邊,用不用,全取決于她自己。
10
那天的事被我重金壓了下去,下人們全都被封了口。
沒有人會忤逆我去討好江豐,因為江豐最近越來越能看出被酒色掏空了身體,恐怕活不了太久了。
只要他一死,這侯府就徹底由我說了算。
江豐不知道是不是也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如往日康健了,他愈發想要證明自己,又在無法證明時惱羞成怒,拿別人撒氣。
月梅因此常常渾身是傷。
備受折磨卻又無法逃離的她,約江榮喝了一次酒。
隨后,在江榮離開后,月梅用一根白綾結束了自己無望的生命。
江榮原本是高興的。
他高興于月梅終于死了,這樣他做下的許多臟事,便再不會被人說出去。
然而,在月梅死后的第二天,江榮便開始吐血。
……
月梅在酒里下了我送她的藥粉。
三日之內,江榮便會吐血而亡。
他纏綿病榻時,我在佛前,上了一炷香。
江榮是死于月梅之手,與我無關。
但倘若真要降下懲罰,那就請降到我本人身上,不要讓因果報應連累到我身邊的人,比如江塵。
上完香后,我去看了江榮。
他躺在床上,氣息奄奄。
此情此景,多麼像前世的我和他。
只是角色互相調換了過來。
他痛苦地喘息著, 臉色灰白,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我:「夫、夫人……我好不甘心……」
我避開他向我伸來的手,嘆了口氣。
「月梅那個毒婦,竟然想要帶著我一起跟她下地獄。」他張著嘴, 血從口中涌出來, 「我本來應該是侯府嫡子的, 這座侯府,都該是我的。」
「夫人, 你救救我,我小時候生病,你不都是有辦法的嗎……」
江榮混淆了。
他將前世與今生混淆了。
我笑了笑:「榮哥兒, 那是前世。
」
「原來……原來是前世發生的事嗎?」
江榮點了點頭。
下一瞬, 他的眼睛猛地睜大了, 不可置信地望向我, 江榮大口喘息起來:「你……你也是……」
「是啊,我的好榮哥兒。」我輕輕點頭,「我也是重生的。」
江榮盯著我,他目眥欲裂, 像條上岸后的魚般大口喘息著, 最后, 更多的鮮血從他口中涌出。
他就這樣帶著無盡的痛苦和怨恨,咽了氣。
江塵來到我身邊, 他低聲問我:「夫人, 如果他再重生,你該怎麼辦?」
我淡淡地搖頭:「沒關系, 我們不也都是重生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是的,江塵也是重生。
「只要再來一世還是帶著之前的記憶,我就永遠不會怕他。」
江塵兀自笑了笑。
「你笑什麼?」
「想到來世, 或者未來的很多世, 或許能以不同的身份跟夫人相見,心里便覺得高興。」
我瞪他一眼:「那這一世呢?」
……
下雪了,江塵為我披好大氅, 我扶著他的手臂, 緩步回家。
三個月后,江塵金榜題名,成為太子伴讀。
一年后,江豐死于暴病。
這侯府中的主人,終于徹徹底底成了我。
又是一個下雪天, 我遇到了一個路過的清俊少年, 他自稱追魂人,名叫季昭。
季昭告訴我:「某個與夫人有過前緣的魂魄, 不會再重生了。」
我心中松了一口氣,還是問他:「為何?」
「每個人皆由自己的母親帶到這個世界, 江榮殺死自己的生母, 便是斷了自己與這個世界的入口, 因此無法再重來。」
原來如此。
因果報應,到底是降落在了他的身上。
雪下得越來越大,我備好了清粥和小菜, 等著江塵回來吃飯。
這一世還很長,仍有許多東西,值得我的期待。
-完-
衛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