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江豐的妾室都活得不幸福,要麼死得早,要麼不到三十就已經長出白發。
江榮比誰都清楚這一點,因為他自己就是江豐妾室的孩子。
他心愛的女子如今走上了絕路。
可他只用了短短幾個瞬息,就平復了過來:
「恭喜父親,喜得如花美眷。」
江榮露出笑容,看上去是真的為江豐感到高興。
「剛好,兒子早早備下禮物,便趁著這大喜的時刻送給父親。」Ўź
我看著江榮,頭一次覺得他這麼可怕。
這孩子重生一次后,心思更加深沉,從表面來看,根本琢磨不出他的想法。
江榮送給江豐的是座翡翠觀音像。
江豐最喜歡玉雕,江榮這禮物可算送到了他的心坎上,父子二人借著酒勁兒絮叨了片刻,江豐便把目光轉過來,看向了坐在不遠處的我。
我立刻知道,事情來了。
「夫人。」
果然,江豐喚我。
我走上前去:「夫君有何吩咐?」
「我怎敢吩咐夫人?不過是有件小事與你商量——榮哥兒過兩年就到了該成家的年紀,你不如把他收在你名下,這樣也好娶妻。」
在這方面,江豐的腦子倒是很清醒。
嫡庶其實都是次要的,關鍵在于,這個侯府里,我的身份比他更值錢。
以江榮永寧侯庶子的身份,要麼配名門貴族的庶女,要麼娶小戶人家的小姐,選擇其實并不多。
但如果是我的兒子,護國將軍和大長公主的外孫,那京城中的閨秀,幾乎可以任他挑。
我看向江榮,他乖巧又安靜地看著我,露出酒窩深深的笑容。
我移過目光,平聲道:「我已有了塵哥兒。」
江豐笑道:「多一個也不多啊,他倆都大了,也不需要你操心。
」
我又搖頭:「江榮的母親趙姨娘還在,我怎好奪人之子?」
江豐被我說服,道:「也是。」
旁邊,江榮原本無盡期待的神色一下子灰白了下來,眼中流露出無法掩飾的失望。
他原本是寄希望于靠他父親說服我的。
可他沒想到,我搬出趙姨娘后,江豐這麼快就同意了我。
我回屋時,江榮拽住了我的袖子。
在我身邊的江塵立刻推開他,攔在了我的面前。
江榮怨毒地看了眼江塵,隨即收回目光,換成了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望向我:
「夫人,我生母待我不好,我不曾感受過一日溫暖。」
「還求夫人可憐我。」
我垂眸,平和道:「榮哥兒,她再怎樣也是你的母親。」
「我只想讓夫人做我的母親!」
我不再理他,帶著江塵轉身離去。
……
我本以為,此事就要過去了。
然而,三日之后,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消息傳了過來。
趙姨娘自縊身亡了。
說大不大,是因為江豐妾室眾多,經常有人過世,因此江豐也沒有太在意,只讓下人按照流程下葬。
說小不小,是因為江塵去停尸房看了。
「如夫人猜測……趙姨娘的脖子上,繩子留下的傷痕有問題。」江塵低聲道,「我比畫了一下,不是上吊會留下的形狀。」
我倒吸一口冷氣,幾乎站立不穩。
……
葬禮那一日下了大雨,江榮披麻戴孝地跪在雨中,一見到我來,便立刻哭著撲向我。
江塵冷著臉拉開他。
江榮摔倒在地,他仍在哭泣,拽著我的裙角:「夫人……我沒有娘親了……」
他哭得實在太可憐,唇紅齒白的一張臉,眼淚一串串落下來,周圍的人看了,無不憐惜。
江豐在旁也有些動容,他嘆息一聲:「夫人,你就收了榮哥兒吧,他實在可憐。」
我沉默。
隨即道:「好。」
我從未見過江榮如此驚喜的神情。
他起身,用力地抱住我:「娘親,我一定好好孝順你。」
他抓著我的手很柔軟。
我卻只覺得被一條冰冷又粘膩的蛇信子舔過。
這頭前世被我養大的狼,他真狠。
狠到為了此生榮華,他連生母都敢除掉。
……
然而,這并不是江榮做的最后一件狠事。
六月的時候,我母親叫人帶話給我,說圣上在為太子找伴讀,她可以舉薦一名少年。
顯然,這人選將在江榮和江塵之中誕生。
而此時的江榮,名聲已經很不好了。
我之前鼓勵他在府外亂玩,出了事從不叫他去道歉,只給他銀子讓他自行去平息。
時間一長,人人都知道侯府的榮公子是個紈绔子弟。
而江榮之前憑借他記憶中那些別人所作的文章,的確風光了很久。
但他忽略了一點——那就是那些文章是有限的。
而他自己的課業早早荒廢了,根本寫不出新的。
久而久之,他「江郎才盡」了。
這個太子伴讀的人選,似乎一定要落在江塵身上了。
我只是沒想到,江榮會那樣的不甘心。
不甘心到……他給江塵下了藥。
我是在午后,突然得到眼線的消息的。
那小廝匆匆忙忙地趕來,告訴我:「榮公子去找了塵公子,說夫人昏倒了,讓塵公子快去瞧瞧。」
「塵公子一聽就急了,已經隨著榮公子去了。」
我一聽,立刻意識到不對:「他們往哪個方向去的?」
「好像是……老爺的臥房!」
我的頭「嗡」地一下大了起來。
江豐上朝去了,但這會兒應該已經在回來的路上。
我什麼都顧不得了,帶著幾個心腹家丁,直接趕去了江豐的臥房。